枕边有鬼(28)
他衣冠楚楚的站在那里,满脸沉痛,完全看不出来是个衣冠禽兽,警方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意外,特别是听到他“无意说漏”的自己是本市副书记的女婿之后,更是频频点头,同情的劝他节哀顺变。
这时候甘澜语从街角走了过来,
没等儿子说一句话,他抬起拳头就朝着他脸上打了过去,把儿子一下子打倒在地,儿子没反应过来,就见他紧跟着又是一拳!
这几拳打得比第一次更狠、下手更重,儿子的嘴角一下就被打破了,眼镜也被一下子打得掉在了地上,连眼镜框也摔裂了。
“你这是干什么?怎么还打人呢?!”旁边几个警察大惊失色,生怕这个书记的女婿在这里有什么闪失,连忙上来要拦住那个男孩子。
澜语就像没听见一眼,一拳拳往下狠命的打,儿子连连哀叫,但还是不敢正面和甘澜语杠,毕竟怕招惹了阴阳天师,给自己带来什么麻烦,情急之下只能求救旁边的警察:“你们都愣着干什么!拦住他!”
他。
“你!不是让你停手吗!”警察急了,其中有一个喝道,上来就想去抓甘澜语的手,但他的手刚要碰到澜语,就见旁边那个年轻男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那个警察一愣,本来抬头就要骂,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没有声音了。
他不知道要怎么具体形容那种怪异的感觉,这个年轻人盯着自己的眼底是一片黑色,虽然他没说一句话,但却让人忽然浑身一抖,仿佛有一种无形的阴霾和寒意。
下意识放开了抓着甘澜语的那只手。
澜语还喘着气,眼里红红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眼泪,能看到些极度愤怒下的血丝,因为太愤怒,他并没有注意到旁边发生的这一幕。
只是盯着儿子。
岑昱在一旁拍了拍澜语的肩膀,示意他适可而止,毕竟当着警察的面在这里闹下去,这也不是办法。
澜语自己何尝不知道,所以只是狠狠盯着儿子满是青紫的脸,到了最后还是慢慢松开手,站了起来。
他也知道现在是不能拿这个人渣怎么办了,毕竟目击到这件事的只有他们两个,根本没有别的什么证人,那个司机听说也是酒驾撞死了人,怕承担责任早就落跑了,就算找到他,从他的嘴里也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难道就这么放着他逍遥法外吗?就拿这个畜生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澜语的眼睛还是红的,不远处老人的手已经不再动了,只有小黑猫在旁边喵喵叫着,舔着她的手。
岑昱伸出手,想给他挡着眼睛,好像不忍心让他看到这么血腥的场面,甘澜语摇了摇头,无声的、很坚决,就那么远远的看着。
岑昱离他很近,才发现他居然整个人都在微微的发抖,眼底红了一片。
那个瞬间,岑昱忽然觉得心里怪怪的,有一种难形容的滋味。
甘澜语本来该是他的。
这个人应该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只要跟他说话、跟在他身边就好,眼神只要放在他身上就好,担心的挂念的,也都只有岑昱一个人就够了。
因为他没出生以前就注定了是岑昱的所有物,没有人——尤其是岑昱更不喜欢,自己的东西却这样去关注别人,为了其他的人而一悲一喜。
他沉默半晌不语,忽然伸手去摸他的脸,澜语一惊:“岑昱?”
与其说是摸,那个动作其实却非常强硬,甘澜语怔了一下,就见岑昱抚着他的脸,俯下身,黑亮淡漠的眼珠和他离得很近。
“岑昱?”
岑昱没有说话,只是手指往上,帮他擦去了眼角一颗眼泪。
澜语一怔,要不是岑昱,他恐怕都不知道自己哭了。
他赶紧自己抬手把脸上的眼泪一擦:“没事……太丢脸了。”
明明脸上还有眼泪的泪痕,却还是很轻的笑了一下,说:“……谢谢你,岑昱。”
岑昱没说话,只是拍拍他的头,半晌才摇了摇头。
母亲这件事最后只是简单的走了一下程序,很快就以单纯的事故处理了。
她的遗体受伤的情况很严重,所以儿子托了关系,把人运去了火葬场,第二天就匆匆的把母亲火化了,没有处理身后事、没有葬礼,甚至于走的时候身边连一个亲人、朋友都没有,儿子一家人就像唯恐避之不及的,像清理不吉利的东西一样匆匆的收拾了母亲曾经住过的房间。
保姆在房间里忙着收拾,儿媳进去看了一眼,环顾四周,疑神疑鬼的,显然是心里有鬼,所以不安,忽然目光落在墙上那副画上,爆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怎么回事?!”
她指着墙上的油画的手在发抖:“那副画……那幅画……”
“那画上的那只猫呢?”
她脸色惨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张画着黑猫的油画上,现在只剩下背景的紫藤花架子,那上面的黑猫居然凭空消失了!
儿媳越发惴惴不安,当天晚上就连夜把母亲用过的东西,包括衣服、床单、被子和枕头一股脑全打发保姆收拾出来叫了一辆卡车搬上去了。
其实按照当地的风俗习惯,家里有老人过世之后,应该仔细把老人生前用过的东西和纸钱元宝一起在他的墓前烧给他,但儿子却嫌奔波麻烦,出了火葬场,就把这些东西在火葬场外面烧了,之所以不是丢在那儿就算完,大概是怕如果不烧掉的话,会沾染什么晦气的缘故。
澜语眼睛发红,好几次忍不住要冲上去打他,幸好他还保有一些理智,知道这个时间、地点和他起冲突对他们没好处。
等火葬场的车开了,他才跟岑昱说:“那我们就自己走一趟吧,也是送老人一程。”
岑昱没什么好反对的,两个人就打了一辆车,跟着火葬场的车一路去了。
到了山上的墓园,母亲是和她过世的丈夫合葬在一起的,他们看着小小的骨灰盒被埋在重新砌好的石板下,母亲生前那红油漆涂的名字也被重新涂成了黑色。
等火葬场的工作人员散干净,他才走上前去,把拿来的东西一点点的烧给她。
“这些都是她在下面用得到的东西。”他边烧边说,“老人家这么善心,到了底下会很快投胎的,下辈子就不会再这么苦了。”
岑昱拍了拍他的肩膀,澜语也知道,其实人死了并不算什么,因为进入地府,还是会再投胎轮回的,所以也没有必要太过于伤心。
“比起这个,不如好好想想那手机现在去哪儿了。”他说,边攥起了拳头。
“这一次一定要彻底解决它,绝不能……再有牺牲者了。”
“是,但这也不能急于一时。”岑昱说,“今天晚上还是先放松一下吧,去吃点什么?”
他是考虑甘澜语,所以故意这么说的。
澜语站起来,熄灭明火,笑了笑,问:“听我的吗?”
岑昱点点头。
澜语于是想了想:“……咱们去吃饺子吧。”
岑昱欣然同意,两个人说完了就要走,澜语走前看了看脚边的小黑猫。犹豫了一下。
他总觉得这只猫是通灵性的,能听懂人说的话,就问它:“你怎么办?你应该没地方可去吧。”
岑昱步子一顿。
这一转身的功夫,正好听见甘澜语问:“跟我们一起走吗?”
黑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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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就这么带着一只意外收获的黑猫回家了, 回去的路上岑昱就问:“你真的要养它?”
澜语:“不然怎么办,它自己跟过来的——当然,房子有你一半,要是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他说着把猫抱在怀里,捏着它的前爪做招财猫状:“岑昱?你不介意吧,你看它都没有去处,也挺可怜的, 是不是?”
“……”岑昱摆摆手:“随你吧。”
澜语立刻大力拍他肩膀:“就知道你不会反对!好兄弟!”
岑昱一口老血哽在喉头,差点噎死:小兔崽子你说谁是好兄弟啊?谁特么是想跟你做兄弟啊!!
不过后来澜语私底下和岑昱说,总觉得这不是一般的猫, 一般来说黑猫也就是玄猫,世说有辟邪逐灵之力,要说到底有多罕见,连他从前在家族里都没有见过, 总还是放在自己身边为好,省的在外面招来什么祸事。
他边说, 边按岑昱说的,把剁了半天的猪肉韭菜倒进盆里,再倒上葱姜末、酱油,拿筷子拌匀。
说起来, 原来岑昱不过厨艺了得,还会自己包饺子,他们特地去买了没有打农药的韭菜,回来自己动手包, 就见岑昱从发面开始,到把发好的面擀成长条,菜刀剁成四四方方的小块,一片片擀出饺子皮来,手下动作行云流水,看得甘澜语目瞪口呆。
“我去,你这也太神了吧。”他瞠目结舌道,“有这手艺都能去开菜馆了。”
岑昱听笑了:“这个也不难,你看着我做一会儿就学会了。”
澜语想了想,深觉得新时代的男人输人不输阵,点点头坐下了,笨手笨脚的跟他一起包饺子。
他是根本不会煮饭的,最普通的下个面条都能糊锅,以前想吃饺子的时候也自己试过一次,结果和出来的面太硬了,砸人头上都能起一个包的那种,根本擀不了皮,所以那一次之后基本就放弃了。
对比岑昱,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已经包了小半盘饺子出来,而且手上一转一捏,包出来的饺子一个个都白花花的肚子鼓出来,小巧玲珑,十分漂亮,和澜语包得东倒西歪、在桌子上倒了一片的形成鲜明的对比。
连黑猫好像也在嘲笑他,踱着步子,在餐椅上走来走去,脸上表情似笑非笑,看得甘澜语恼羞成怒。
“我小时候经常跟我外婆一起去挖野菜,春天荠菜出来的时候,我们就一起去挖荠菜,回来饺子,我可喜欢了——现在超市里都能买的新鲜荠菜了,也有速冻的荠菜饺子,但怎么吃也没有当年的味道了。”他也学着岑昱用两个大拇指去捏饺子,想捏出个肚子来,结果还是软趴趴的立不起来,以失败告终,“哎,真难。”
“现在想一想,真的只有老一辈人才有那样的手艺吧,温文也不会包饺子,以前过年的时候,都是我跟他一块儿去老菜馆那儿吃年夜饭,不过他到底还有父母,过年的时候还有一碗供给他们兄弟的饺子可以尝鲜,只是痛失两子,年三十的晚上两个老人家在家孤零零的,看着可怜,所以我们也吃不痛快。”
他说着,手上包饺子的动作也没有停,包着包着,声音就低了起来:“结果呢,有人有我们没有的福气,却偏偏不去珍惜。”
他其实是个不怎么会把心里的情绪表现出来的,所以岑昱一贯很能从他的语气里读出来他真实的情绪,岑昱把一个包好的饺子搁到一边,问:“所以,你还是想让他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