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书遇的权衡利弊经常在人命面前失效。
不过他已经不再担心自己会陷入危险了。
就像之前在松塔山上他说过的一样,范书遇现在莫名地很有底气。
他究其根源,发现自己说不出来底气的来源是哪里,可是内心深处有种坚硬的钢骨,好像能撑起他所有的心虚,犹豫不决和软弱想退缩。
偶尔深想的时候,范书遇隐隐约约能察觉到那种底气其实来源于一个人,只是他每次都不敢继续深挖。
此刻和窦章面对面聊的时候,范书遇忽然想到了一个词。
近乡情怯。
大概是近乡情怯吧。
他少年时听说过这个词,也在各种书上看到过这个词,只是那时候他不懂这种情绪为何诞生。
如今他已是局中人,他忽然就品尝到了一点滋味。
大概是察觉到范书遇眼神的变化,窦章停下手上动作,静静地回望。
自从知道义眼的事情后,范书遇和窦章再看彼此,都各有各的震颤。
每一次的对望都是在无言里寻找回忆。
*
“监察局把我们两从悬赏榜上撤下来了,最近王梅有试图联系你吗?”
范书遇收回视线,手指一蜷,“从碧春园出来以后我就托人换了无线通讯的线路,手机号这两天也换了。”
“谨慎一点总是好的。”范书遇说。
“监察局总想找我聊,但我不愿意。”
窦章没说什么,他视线停在范书遇卧室的墙壁上,那儿有一扇窗。
窗外是外面黑漆漆的夜,夜间连云都看不到。
“好。别的事我们之后再谈。”窦章忽然低头,盯着眼前的人,“今晚你打算让我睡在哪?”
“沙发上,地上,还是外面的花园里,还是睡街上?”
范书遇:“你爱睡哪睡哪。”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窦章把范书遇的枕头从他身后拉出来一点。
“.......”范书遇瞪着眼看他。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半分钟,最后范书遇实在看不下去窦章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一巴掌拍在窦章手臂上:
“松手!我去给你拿新的!”
窦章一愣。
他下意识松开手,可看到范书遇要站起身走的时候,窦章又一把抓住了人的手腕。
范书遇手腕比他细了一圈,而且手腕上还残留着原来的银线装置。
大概是被窦章的拉力扯得一时间站不住,范书遇直接跌进窦章怀里,然后这个混蛋就顺驴下坡地把范书遇摁在了自己大腿上。
“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
“你问。”范书遇忍着。
“聊了这么多了....”窦章话锋一转,“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范书遇猛地挣脱开,踩上悬浮梯的时候步伐都不稳:
“你去问客厅鱼缸里那两只小丑鱼吧。”
窦章:..........
*
范书遇用一条毛巾竖在两人的枕头缝处。
“你不能越过这条线。”范书遇严肃地说。
窦章也严肃地点头:“你睡着了怎么知道我越没越?”
“我敬你是个君子。”范书遇凉飕飕地说。
窦章严肃:“关于这一点我澄清过了。”
“我是小人。”
范书遇:.........
范书遇:“睡不了就滚下去,沙发够大。”
“睡得了,睡得了。”窦章举手投降,笑得双肩发抖,“我保证不越线。”
“但是在松塔山上不是都已经抱着睡....”
“别说话了!”范书遇把枕头摁在窦章怀里,“睡觉!”
又提松塔山。
松塔山那能一样吗?
那是窦章身受重伤!
那是在荒无人烟的世外桃源里。
范书遇回想起那时候的自己,怀疑他是不是鬼迷心窍了,居然让窦章把自己锁骨都给咬破。
但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这么做的。
因为他知道当时窦章一定很疼很疼,实在忍不了了才会下这么重的口。
想到这,范书遇又轻轻地叹了口气,他钻进被子里,背对着窦章。
床上,黑发的男人静静地在看着面前清瘦的背影,等范书遇呼吸匀称后,窦章伸手拉好被子,把范书遇盖了个严严实实。
他确实是一晚上都没越线,范书遇醒来的时候发现毛巾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窦章睡觉很安分,基本上一个晚上连翻身都不翻。
在贫民窟的时候,范书遇和苏三亭颜伊白两人都躺过,他领教过苏三亭的上房揭瓦似睡姿,而窦章和颜伊白都是安安静静的那一类。
范书遇在回想的时候走了神,尽管他已经睁开了眼,但还没着急起身。
而他没意识到自己正面朝着窦章发呆,直到面前的人忽然睁开眼睛。
黑眸里有深邃的情绪,像一滩沼泽,带着晨光的雾霭。
这眼眸内的混沌转瞬即逝,窦章顿了一下,勾唇,弯了眉眼:
“你好像一直在盯着我看?”
“我脸上有东西还是怎么的。”
范书遇比昨晚淡定了许多,窦章觉得他是进化了。
“没东西。我随便看看。”范书遇撑起身子,被子从他身上掉下来,被窝内洗发水的清香汹涌而来。
窦章低声:“你多久洗一次头发?”
“两三天。”
“长发打理起来会很不方便吗?”
“还行。”
“你这样的话我可能后半辈子都得离不开这张床了。”
范书遇低头:“?”
“很香。”窦章轻笑了下。
“.......”范书遇用脚碰了碰窦章的腿,“起开,我出去洗脸。”
窦章丝滑地让开一个位置,范书遇蛄蛹着要下床,却忽然被窦章用膝盖拦住。
“洗脸之前能不能告诉我,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范书遇:。
他满脸写着脏话,窦章看到,没憋住,笑出了声,于是他光荣地被范书遇踹了一脚:
“把你的腿给我拿开!”
窦章被踹了反而笑得更开心,看着范书遇下楼时还捂着膝盖搓了搓。
*
范书遇洗漱过后出来,发现窦章也已经洗漱完毕,脖子上搭着毛巾,正在优哉游哉地给花瓶里的蓝色妖姬浇水。
晨间的光从窗户里倾泄下来,照在窦章的后背上,他的居家服还是昨晚临时叫了飞车快送的,新买的,尺码似乎不太合适,但窦章身材好,穿什么都像衣架子。
一米八几的大高个横在客厅里,范书遇一时间还有点不适应。
他想了想,自己到底是怎么和窦章混到了一张床上的。
想不通,干脆不想了。
范书遇进了厨房,面包机正在运作,他把碗筷都丢进自动洗碗机内,清洁和厨房排污一条龙服务,低级的家务机器能节省许多人力。
在盯着机器自动做早餐的空隙里,范书遇双手环抱在胸前,靠在墙边思考。
他发现一旦让窦章进了一步,那他就只有不断后退的份了。
先是让窦章住在飞行公寓,那之后呢?
范书遇大拇指摁压着食指指侧,摁出月牙形的指印。
“做早餐吗?”窦章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范书遇“嗯”了一声。
“三明治吗?有我的份吗?”
“有。火腿馅的。”范书遇随口一答。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窦章要说谢谢了,但是门口忽然没了动静,范书遇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他猛地一转身,发现窦章已经迈开大步朝着自己走来。
那双长腿越靠近,范书遇越是冷汗直冒。
“亲爱的小书。”窦章又开始念诗,“能不能和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你记得我最爱吃的食物?”
他凑近,鼻尖都差点碰到范书遇的鼻尖。
窦章这张脸远看没什么毛病,近看了更没什么毛病,看多了范书遇觉得自己会出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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