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法子了,江浪只能看着瓶瓶罐罐上头贴着的功效给沈初雪治。
治了几天,江浪总觉得怪怪的。
他摸着下巴盯着沈初雪看了半晌,终于发现怪异之处在哪里。
沈初雪胡子拉碴,捂着一身打满补丁的破道袍,看起来就跟个流浪汉一样。
任凭谁都认不出来这位不修边幅的道士就是当年貌若谪仙的不寂道君。
而沈初雪早已习惯他现在的模样,丝毫意识不到哪里不对劲。
江浪直言道,“你现在很像赵吉祥没变成人身的样子。”
沈初雪一怔,眼睛微微瞪大,然后一声不吭地转身进了屋。
等他再出来以后,他已经剃了须,修了发,换了身干净素净的长袍。
只见他乌发散落至肩,眉眼如画,浓密长睫下的桃花眸蓄着温柔,身材修长,一身素净长袍衬得他更似那雪山巅上的一朵不染凡尘的高岭之花。
正坐着啃梨的赵蛮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沈初雪。哇靠!
原来这个道士真长得剑眉星目、面如冠玉,身高八尺,气质如松,举手投足间有仙人之姿啊!
他四处流浪这么多年,天南地北地走,见了不少模样漂亮好看的人,但还是头一回看见沈初雪这种长得如此冷艳却不阴柔,好看到想不出来形容词的人。
江浪抱着胳膊打量着沈初雪,不是很满意地勉强点了点头,道,“瘦了点,记得多吃,才跟以前一样好看。”
沈初雪知道江浪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便乖巧地点了点头。
李蛮愕然,啃着梨,纳闷地想,这还没有以前好看?
那以前得长多好看啊!
闵修竹得知找到沈初雪了,看着信便落了泪,擦了泪就要从北陆赶过来。
江浪没同意,让闵修竹留在哀牢山,哪儿都不许去。
沈初雪很听话,没有去死,也老老实实地吃药治伤,乖乖地吃饭。
慢慢地,他气色好了很多,连右腿也渐渐可以使得上劲了。
虽说不如当年,但总归已经好了许多。
江浪这才把地址告诉了闵修竹,让他过来。
闵修竹赶来那日,一见着沈初雪就哭了起来。
堂堂七尺男儿,此时哭成个泪人。
沈初雪不知所措,最后只能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闵修竹的脑袋,艰难而晦涩地挤出一句话,“莫哭……”
又有两个哀牢山弟子跑了进来,皆是含泪扑通一声跪在沈初雪面前,大喊一声,“初雪师兄!”
原是闵修竹将子晋、聂由都带来了。
沈初雪更加慌张,连忙去扶子晋聂由,偏偏右腿不争气,子晋聂由看得出来沈初雪不方便,连忙站了起来,四人齐站着兴高采烈地叙旧。
江浪没过去,就在旁边看着。
李蛮嗑着瓜子在旁边看热闹,看见江浪也抓了一把瓜子跟着嗑了起来,于是,纳闷发问,“你怎么不过去?”
江浪乐呵呵地嗑着瓜子回答,“我过去干嘛?”
“他们哀牢山四枝花久别重逢,我们这些外人就闪远点啦。”
以后的路,是他们要陪沈初雪走的。
必须要让沈初雪明白,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关心他、爱他的人才行。
当天晚上,李蛮不声不响地露了手惊为天人的厨艺,做了满满一桌子菜招待闵修竹他们。
明明食材都挺普通的,但李蛮却做得特别好吃。
江浪夸赞了李蛮一通。
李蛮得意地仰头道,“那当然,我以前家里穷,吃不上什么好东西,野菜我都有法子做成美味佳肴!”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而沈初雪从头到尾只是坐在角落,嘴角扬起很小的一个弧度。
李蛮也不知道怎么跟闵修竹他们一拍即合,玩到了一块,四人笑着玩行酒令。
别看李蛮是个叫花子,玩起行酒令可比闵修竹他们溜多了,什么偏门的词都说的出来,让闵修竹、子晋、聂由三人连连认输。
沈初雪不动声色地悄然出了屋。
江浪起身跟了上去。
抬脚跨出门槛,江浪抬眼望去。
他总是一眼就看到了沈初雪。
沈初雪就站在月下,微微仰头望着月亮,银白色的月光落在他身上,那宽而削瘦的双肩似落满月光,不堪重负地微微往下沉。
他像一朵花,一朵在岁月蹉跎中终究被风雪压得弯下腰,早忘了如何直起腰的花。
只能疲惫、无力,漫无目的地苟延残喘着。
江浪走了过去,在沈初雪身旁停下。
沈初雪注意到他,偏头望向他。
江浪忽然问他,“沈初雪,你还记得我们当初相遇时候的场景吗?”
沈初雪红了眼眶,轻轻点了点头。
他怎么会忘记呢?
与江浪的每一段回忆,他都铭记于心,梦了无数遍,回忆了无数遍,他永远不会忘记。
江浪迎风而站,感慨着道,“那时候的你忽然从天而降,手持一把灵光利刃,道袍被风吹起,宛如神祇,我当时便觉得,这个道士可真帅啊!”
听着江浪的话,沈初雪心头似系了根细线,被轻轻扯了扯,微微发着疼,有什么温热的重物不堪重负地滚出眼眶。
江浪望向沈初雪,朝他笑了笑,“小雪,我想重新看到从前那位惩奸除恶、刚正不阿又意气风发的沈道君。”
沈初雪眼前视线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他也笑了出来,“好。”
闵修竹和子晋他们留了几天,但哀牢山上还有事情要办,他们不得不开始收拾包袱准备起程。
在闵修竹他们离开那一天,沈初雪走了出来,平静道,“我与你们一起回去。”
闻言,闵修竹很是担心,欲言又止,“师父,可是……”
沈初雪如今声名狼藉,现在回哀牢山,恐怕会受到责罚。
沈初雪知道闵修竹想要说什么,温和道,“没关系,做错了,就应当受罚。”
闵修竹没有再说什么。
沈初雪比他们任何人都清楚迎接他的将是什么。
江浪没有阻拦,他知道,这是沈初雪往前走要必经之路。
只是在临走前,沈初雪仍是不舍,鼓起勇气,犹豫着问了江浪一句,“你……”
“要跟我们回哀牢山吗?”
江浪摇了摇头,如沈初雪所料的那般拒绝了他,“我想去四处游历,多长长见识。”
被拒绝,沈初雪却是笑了出来,笑得很干净温暖,“我便知道你会这样回答,我好像有一点,开始了解你了。”
沈初雪的笑容带着些满足。
江浪也跟着笑了出来。
沈初雪下意识想要抚摸手心的东西缓解紧张,然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东西已经碎了。
他先是一愣,很快,又释然地重新抬起头,腰身如青松一般挺拔,沈初雪问,“那我们还有机会见面吗?”
“当然,我们可是朋友。”
江浪爽朗大方地回答着,眼睛发着亮,像一颗洗尽铅华的黑曜石,干净而明亮似星光,“我会给你写信的,你也要给我回信。”
“一定。”
沈初雪点了点头,眼神温柔,阳光洒下来,在他们身体周遭淬了一层薄薄的光晕。
他们仿佛回到了最初相见的时候。
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江浪独自去游历了,他背着剑踏遍山河大地,去到有趣的地方会写在信上寄给沈初雪和段厌他们。
他的朋友太多了,他总要在烛台下写一晚上才能把寄给他们的信写完。但他很开心。
因为他总会收到他朋友的回信。
时间过得很快,不过瞬间,已是二十年。
白云苍狗,沧海桑田。
苗越越似乎和悯慧去云游了,一边云游一边赠医施药,名声响亮到江浪时常都能听到。
段厌做起了生意,产业开遍天南地北,生意火到如日中天,连那些名门正派都开始找上他打算与他合作。
毕竟,名门正派也是要吃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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