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呀!烫得可以煎鸡蛋了!
他连忙把小孩儿抱起来,塞给岑寻枝,飞奔回房间找家用健康检测仪。
结果很不好。
岑寻枝看着蜷在怀里的小东西,幼崽大约是在昏迷中识辨出他的气息,小手下意识抓住他的衣服,但完全没有要醒的意思。
连飞天转了一圈都很牢固的兜帽,居然在绒绒草的冲击下掉了下来。
岑寻枝无意识地用手指梳理着小孩汗湿的额发,眼神中的焦灼恐怕自己都没能察觉。
他在腕机通讯录里翻出一个很久没有联系的频段,拨过去。
“在首都星吗?急事。”
*
垂耳兔幼崽原本就比同龄的人类幼崽及赛瑟纳林人幼崽的体型要小上一圈,小於又是打从出生起就是同窝里最小的那个,后天发育同样争不过其他姊妹,一直很瘦弱。
这就是为什么垂耳兔先生和兔夫人一开始没打算把他卖掉的原因:
买家喜欢的都是白嫩圆滚的小幼崽,看着营养不良的崽子,谁会要啊?
他们留小於,不是良心发现,更不是偏爱,纯粹是有自知之明觉得砸手里了。
发育不良、还化形不全的兔崽子对垂耳兔夫妇来说,就像食谱里最靠后的成分。
食之无味,弃之,也不可惜。
更何况,化形有欠缺的小兔子很有可能引起买卖纠纷,比起费心费力处理那些麻烦,留家里算了。
不就是多张嘴吃饭么,小於还吃不了几口。
这个世界上运气总是守恒的。
有人弃若敝屣,就一定有人视若珍宝。
幼崽轻飘飘的一点点,抱在怀里根本没有重量。
三岁多的小孩子裹在襁褓里,远远望上去,居然也就像个婴儿。
岑寻枝一直低头看着他,外用降温贴换了好几块,还是不减额头的滚烫,看不见好转迹象。
男孩仍昏迷不醒,紧紧抓着他的小手却没有松开,时不时还迷迷糊糊念叨一句“mama”。
孩子难受的时候,总是会呼唤最亲近、最信赖的人。
KFC把发生的大致过程讲给岑寻枝听,包括不速之客到访那部分。
岑寻枝直接把有关边临松的信息全部过滤,思索着小於的昏迷应当是受到了秘密花园里大片绒绒草的冲击。
垂耳兔一族和这种神秘的植物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根据联邦的说法,前者的存在威胁到了后者的生存,而后者入药是缓解赛瑟纳林人精神力病症的唯一方法。
垂耳兔娇小,温顺,非常受联邦人欢迎。
随着养殖规模越来越大,整个联邦境内的绒绒草出现大面积患病和死亡,因此□□才下决定驱逐所有垂耳兔。
只听说垂耳兔会让绒绒草生病,怎么还会反过来发生呢?
岑寻枝想不明白。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给幼崽降温。
岑寻枝又拆了一张退热贴,贴在小孩的额头上。
其实有效果更显著的药剂,但他们一来不能确定这是普通的感冒发烧,二来,不同种族体质完全不同,内服药还是得谨慎些才好。
他的飞行车有自动和手动驾驶两种模式,超过一定限速只能手动。
KFC在前面掌舵,万向轮的好处就是连刹车油门都不在话下。
他边开边回头安慰:“少爷,别太着急,崽崽一定会没事的。”
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道:“少爷,要不还是把崽崽放在旁边吧,别放在腿上,压着不好。”
岑寻枝的双腿不仅是生理性的伤,还有很大原因是精神力损伤的牵连。
他的下半身并不是完全没有感知,医生叮嘱过,绝不能被重物压迫,否则就算有朝一日精神力复原,神经和肌肉也会坏死。
生病的小幼崽已经很不舒服了,官方在冷冰冰硬邦邦的座椅上只会更难受。
更何况,他这么依赖他,小手一点儿都不愿意放松。
岑寻枝狠不下那个心,头都不抬:“没关系。”
KFC清楚自家主人的性格,虽然看起来像座不近人情的冰山,其实心很软。
不然也不至于被那个狼心狗肺的男人纠缠至今。
可他还是为岑寻枝的腿担心:“但是,少爷……”
岑寻枝:“……看路。”
毫无地位的机器人在心里默默流泪。
*
三个标准时后,飞行车停在首都星另一端一幢不起眼的小木屋前。
KFC率先下车,先把轮椅搬下来,再把岑寻枝和小於也抱下来。
他力大无穷,举什么都轻巧且随意,唯有在抱主人的时候动作格外温柔,像对一件易碎的瓷器。
有机器人管家在,还是很方便的。
门口早就有人在等了,冲着他们使劲儿招手:“寻枝!这边这边!”
KFC推着轮椅,小声问:“少爷,这就是休斯医生吗?”
这位传闻中无所不能妙手回春、连死神都争不过他的□□医,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中年人。
若说有什么叫人印象深刻的,也就是留着很有趣的小胡子。
岑寻枝没有回答。
与故人相见,总是会想起很多过去。
五年前,赛瑟纳林最权威的官方媒体及数十家影响力很大的私营媒体,共同公开了一封联名举报信。
信用陈述了联邦前总统玩忽职守和穷奢极欲的种种罪行,长达上百条,揭露这个镜头前人模狗样的总统其实是个怎样罪无可赦的魔鬼。
实名签署了信件的举报人,居然多达五十万人。
这种程度的丑闻传播速度相当之快,一时间不仅联邦哗然,更是震惊全宇宙。
尽管有星际联盟这个组织在,但它的建立主要是为了经济文化贸易领域上的往来更便利,以及简化跨星域联合执法的步骤。
无论从建立初心,还是现实职能上,星联是不能干涉具体国度内政的。
迟迟没有外界干预,总统府,或者说联邦高层自检自然也起不到任何效果。
哪怕是五十万人的联名信,依旧能够在一段时间的热潮后石沉大海。
无人能审判的总统团队更是变本加厉,他们目中无人,他们作恶多端。而民众根本拿他们没办法。
四年前,一支打着“自由”旗号的起义军应运而生,自联邦偏远的北方星团发源地开始一路南下,披荆斩棘。
这支队伍组成复杂,对外公关相当严谨,标榜要肃清□□的罪孽,还公民一个清朗平定的赛瑟纳林,受到了越来越多的支持。
南下的过程中,自由军的规模像是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居然能与前来平叛的正规舰队抗衡。
尽管联邦官方将自由军按上“叛军”的罪名,后者却已然得了民心,一时竟高歌猛进,战无不胜。
□□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投入了大量戍边拓疆的舰队。
自此,联邦内战正式拉开序幕。
年末,战火烧到一颗美丽的星球,黄昏晓星。
这颗星球如其名,终年没有昼夜之分,永远是傍晚,永远是日落时分,静谧而温婉。
它吸引了许多慕名而来的游客,是赛瑟纳林、乃至全星际著名的旅游胜地。
三年前的岑寻枝仍健康,仍在役,大校军衔,也是联邦AF-3202舰队的指挥官。
第一枚质子鱼雷轰向黄昏晓星时,AF-3202正巧在附近航道执勤,全舰队理所当然地调转航向,守护星球上的千万平民。
然而交战双方根本不在乎普通人的死活,哪怕是扯着“为了赛瑟纳林”大旗的自由军。
原本夜明珠般美丽的星球,就这样毁在了战火中。
黄昏晓星进入战时紧急状态,岑寻枝就任临时总指挥官,需要组建一支专业的医疗队伍。
也就是那时候与休斯相识。
陷在回忆里晃神的功夫,岑寻枝已经被推进了屋子里。
休斯走到他面前,搓了搓手,一脸蒙古大夫的兴奋:“来来来,让我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宝贝儿还要我们岑大长官亲自——”
他揭开襁褓的一角,看见不安皱起小鼻子的红彤彤小脸蛋,看见两侧带着细小绒毛的雪白兔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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