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前对桑克斯就是不咸不淡地喊声庭长,后者被罢免的如今,连个称呼都懒得加。
他没等梁施推,自己启动轮椅,让小幼崽坐在自己腿上,朝家的方向驶去。
然而又有谁挡住了去路。
终于跟上来的弗拉夏呆呆地站在那儿,看着一切。
吱哇乱叫的桑克斯像是被施了噤声咒语。
他嘴唇抖了抖,好几次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带:“欧文,爸爸不是……”
少年看着他,非但没有露出气恼之色,反而笑了起来。
“原来是你。”
桑克斯一怔:“……什么?”
弗拉夏依旧是笑着的,白金色的半长发被晚霞印出流焰之色。
“原来让於崽,让岑长官、漫漫、程姨他们为难的,是你。”
桑克斯彻底愣住了。
他平日里几乎不会关心前妻和儿子,吉尼母子与谁交好更是一无所知。
他怎么能想到,自己一直以来挖空心思针对的岑家父子俩,竟然是弗拉夏如此珍惜的好友?
弗拉夏还在笑。
越笑越大声,根本不正常,叫岑寻枝和小於有些担心。
他们想去看看,可是少年却做了个停止的动作,并不让他们靠近。
他盯着桑克斯,似乎是笑着的,可目光哀戚:“让弟弟错过最佳抢救时期、甚至没能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人是你。”
“让妈咪痛苦了一生的人也是你。”
“让我憎恨自己基因的人还是你。”
“为什么总是你。让所有人不幸福的源头,总是你。”
他双手捂住脸,苍白的笑声终于变成了哭泣。
“你要不是我爸有多好。”
“我妈咪要是从来不认识你有多好。”
“……要是一开始我就没有被生出来,该有多好。”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如同呢喃。
桑克斯被儿子的话钉在原地,五脏俱焚。
少年的眼泪像是坏掉的水龙头,源源不断淌出来。
他恨不负责任的、冷酷的父亲,恨了十年。
也恨无能为力改变这一切的自己。
「没有被生出来」这样绝望的想法,他是真的不止一次想过。
然而一双温暖的小手捧住他的脸。
温柔地帮他擦了擦眼泪。
“Fufu哥哥,可不能没有生出来。”来人煞有介事,“不然小於就不会认识哥哥了。”
少年无措地抬起头,看见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自己面前的小家伙正笑得眉眼弯弯。
“有一天,fufu哥哥出生了。”小奶音软乎乎地讲,“然后,我也出生啦。”
“然后然后,fufu哥哥和我就遇到了!”
“——所以,哥哥是一定要和小於成为好朋友的呀!”
第91章 (二合一)
岑寻枝家有个尖尖顶的、童话般的阁楼。
购买和装修这幢房子的人,选这样并不适合储物和整体美感的阁楼有特殊目的:东躲西藏、寄人篱下的少年时代,他们两个曾真的蜗居在别人家的阁楼里,一待就是好几个月。
那时候年少的两人并不觉简陋与窘迫,只觉得狭窄的空间令亲密感无限放大,而相依为命的时光那样叫人珍惜。
购买者的确抱着重温旧梦的初衷。
但屋主从搬进来的那天起,从来没有上去过。
今天,两个孩子发现了全新的秘密基地。
阁楼的地板是木质的,并不老旧,然而为了某种缅怀,故意做了走一步叽哟一声的做旧效果。
小於起初走得小心翼翼,很快发现,虽然踩起来吱吱呀呀响,其实地板很牢固,并不会踏空,也就放心了。
他腿上还有伤,弗拉夏本来想抱他,可惜这个阁楼设计的斜顶,走到最高处之前少年的身高自己都没办法直起身,只能弯着腰走。
KFC已经帮小於初步处理过伤口了,本来想用家庭常备的外用药,不过小兔子选择了自己的好朋友星萝。
藤蔓看了他直摇头:「你又受伤了。崽崽,你要小心,流血是很难受的!」
不仅家里人,连家养的一盆植物都是很心疼小幼崽的。
幼崽坐在地板上,受伤那边膝盖不能弯曲,坐得笔直:‘知道啦,对不起,小於以后会注意的。’
「你不应该跟我道歉哦,崽崽,呵护自己的身体是很重要的。」
‘嗯嗯!’
星萝抽出枝叶,轻快地在小孩儿伤口周围跳跃。
非但没有痛感,丝丝缕缕的清凉渗入火辣辣的皮肤,很快便减轻了疼痛。
星萝已经为他治愈过好几次外伤了,每一次小於都还是觉得很神奇,认真地夸奖:“星星,好棒!”
被赞赏的藤蔓很骄傲地扭了扭。
蹭破的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弗拉夏拿出湿巾,小心地擦去星萝的汁液。
他半跪在小孩面前,有点儿不好意思抬头。
方才大哭一场后,眼睛红肿。
比小兔子还小兔子。
小少年吸了吸鼻子:“我这样是不是很好笑?”
幼崽歪头:“不会呀,fufu哥哥为什么这样觉得?”
弗拉夏:“因为,我马上就要是大人了。大人是不能哭的。”
小於:“难过的话,就可以哭。几岁都可以!”
弗拉夏:“……是这样吗?”
小於:“当然啦。”
幼崽张开双臂,做出一个要抱抱的动作:“Fufu哥哥要是还伤心,那就来崽崽怀里哭!”
弗拉夏被他大无畏的小表情逗笑了,还真作势向前,把中号的自己塞到迷你号的崽崽怀里:“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他的脑袋在小孩儿怀里钻了钻,发丝搔得小於痒痒的,咯咯直笑。
幼崽纯净天真的笑声就是这世间上最好的特效药,可以疗愈一切心伤。
无论是岑寻枝的,还是弗拉夏的。
弗拉夏坐回去,敛起笑意,望着小於:“我曾经,差一点点就有一个像你这样可爱的弟弟。”
小兔兔眨了眨眼,知道这是一个故事的开头。
少年深吸一口气,头一回在他人面前剖白自己的心伤。
“那个人……应该是我生理学上的另一个基因提供者。
“很小的时候我也有过幸福的家庭,那个人的工作不忙,也很爱我妈咪。我们一到周末还会出去玩儿。
“后来就不一样了。他有了升职的机会,有了更多向上爬的机会。他越来越忙,对妈咪和我不闻不问,经常连家都不回。
“妈咪说,事业和家庭就是很难平衡的,每个人都会做出自己的选择。我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只是在看见别人一家三口的时候很羡慕,很怀念从前。
“再往后,他已经爬到了很高的位置,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我受伤,妈咪生病,他除了嘴上过问一句,连来医院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
“我妈咪怀孕了,是个男孩儿。我很开心以后有弟弟了,而且在心里发誓,等弟弟长大了我一定带他玩儿,然后和他一起照顾妈咪。就算没有父亲,我们也会过得很好。
“但妈咪不小心摔了一跤。好多血。好多。我好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给他拨通讯。他在忙,没有时间听我说完。我的手一直在抖,一直在抖……”
不仅几年前他的手止不住颤栗。
事到如今,也是同样。
小垂耳兔拉住他的手,担心地看着他。
弗拉夏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没事,没事。”他捏了捏小孩的手指,深吸了一口气,“有一个好爸爸,难道是奢侈吗?”
幼崽想了想今天的两个爸爸。
有关垂耳兔先生的记忆已经越来越模糊了。
如果说垂耳兔夫人主要负责生小兔子,那么垂耳兔先生的任务就是卖。
联系兔贩子,收钱,数钱,存钱,花钱。
他的兔生中几乎没有多少和孩子在一起的时光。大多与钱为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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