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洗了澡、换了衣服,把自己从上到下收拾得干干净净,认真得仿佛在为某种古老的宗教仪式做准备,可心情却没那么郑重庄严,反而轻飘飘地、像是踩着棉花糖般的云朵在天上飘。
就在这种飘飘然的情绪中,他迎来了约定的时刻。
门铃声的响起只是作为提醒,不需要白典应答,玄关就传来了门锁旋转开启的声响。
卫长庚来了。
和白典的情况类似,他也很重视这次“历史性的见面”。难得换了身剪裁得体的藏青色西服、打着领带、理过头发,甚至还准备了一大束鲜花。
两个人打了个照面,同时愣了一愣。
“脸色不错嘛,是该好好调理调理。”
这是卫长庚没好意思直接夸奖对方长得漂亮而选择的一种委婉说法。
接着他就将手上的花束递了过来。
浓郁花香扑面而来,白典将那些深红浅红粉红色的花朵纳入怀中。那些香气顺着呼吸一路沁入他的心脾,又化作暖流在身体里蠢蠢欲动——不过佩戴在身上的生理监测装置十分安静,这意味着他目前一切正常。
两个平日里伶牙俐齿、互不相让的人,此刻四目相对却突然不知应该说些什么。空气中弥漫着尴尬,可仔细品味却又带着丝丝缕缕的甜蜜。
也许是吸多了这种空气,白典开始泛起了迷糊。他领着卫长庚走进客厅,短短十来步的距离却走得歪歪扭扭,甚至连着几次撞上卫长庚的肩膀,而每次碰撞都仿佛要从心脏里碰撞出粉红色的泡泡来。
好不容易挪进了客厅,白典把花搁在茶几上,随后两人在沙发上落座——却不是挨在一起,而是隔着茶几遥遥相望。
这是闹哪样?居委会干部上门人口普查?还是愣头青第一次见面相亲?白典在心中自我唾弃,怎么告白后反倒比没告白时更生疏了,这样下去真能顺利完成深度绑定吗?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厚着脸皮主动坐过去,正前方的白墙开始发光,接着显现出一道人影。
“好久不见了,小白点。”
那人笑眯眯的样子就像一只火狐狸,事实上的精神动物也的确是一只火狐狸。
尽管白典总觉得蓝时雨的出现纯粹是为了看热闹,可人家毕竟有着名正言顺的身份:道德委员会特派观察员,并且负责对这场特殊的绑定仪式进行公证与监督。
接下来的五分钟,有可能是白典这辈子最尴尬的五分钟。
蓝时雨当着他和卫长庚的面宣读了一份公证文件,表明两个人即将进行的深度绑定处于“双方自愿友好、且有充分必要性和紧迫性”的前提之下。哨向双方互为彼此的第一责任人,有义务将对方的安全和健康作为最重要的考量,随时做好中断甚至取消深度绑定的准备。如果绑定过程中出现一方或者双方失控的情况,并因此而造成损失,道德委员会将保留向两人追责的权利。在某些极端情况下,甚至可以采取包括人道销毁等极端手段来消除负面影响。
也许是这份文件中的种种字眼太过惊悚,宣读完毕的蓝时雨不忘笑眯眯地解释:这些都是千篇一律的制式文件,不必产生什么心理压力。他个人对他们两人的绑定十分支持和看好,甚至还私人赞助了一些情趣用品——“当然,今天两位的目标只是初步接触,没必要操之过急。啊,我说的可不是字面意思,我是说……”
“谢谢你的提醒,不过能不能别说了。”
卫长庚打断他,同时指了指自己对面:“有人脸红得都快冒血了。”
第184章 爱事开头难
在卫长庚的提醒下, 蓝时雨将注意力转向客厅里的另一个人。
白典一直好端端坐在卫长庚对面的沙发上——可那坐姿也未免太过端正了。后背挺得笔直,双手乖巧地放在两膝上,十指攥紧成拳, 拘谨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跳起来夺路而逃。
再仔细端详他的脸,原本苍白的肤色果然已经通红。
“小白,刚才我说的话, 你有没有仔细听?”
偏偏蓝时雨就是喜欢逗弄他:“要不要我再重复一遍?”
“不、不用!”
知道过度反应只会让对方更加得趣,白典言简意赅,用力摇头。
可蓝时雨还没打算放过他:“那我考考你,刚才我说给你们准备了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怎么个用法?”
“……”
白典无语,这小子存的什么心,羞耻play还是变相闹洞房?
“你怎么有点魂不守舍,是状态不好吗?”
屏幕中的蓝时雨眯起眼睛:“那…要不要今天就算了?”
“不要!”白典一秒抢答。
“够了, 别胡闹。”
卫长庚朝蓝时雨下逐客令:“关掉监控,立刻马上。”
显然蓝时雨还是有些畏惧卫长庚的,收到警告后立刻鞠躬退场一气呵成。
病房客厅里再度安静下来。白典这才长出一口气,软倒在沙发上。
卫长庚隔着花束朝他看去:“没事吧?你刚才有点过分紧张了。”
白典回应得有气无力:“我也不想啊。可你听听蓝时雨说的,这是要把我们当试验品呢。而且万一出了事,还可能会连累到你……什么人道销毁这种话都说出来了,至于吗?”
“当然不至于, 别认真。那就是个免责条款而已。官僚机构总是尽可能撇清自己身上的一切责任。”
“那也还是怪怪的。”
白典双手扶着脑袋:“我现在就像个关在笼子里的动物被人围观,我想要的是……”
是甜甜蜜蜜的恋爱, 不是大熊猫育种研究!——当然,后面这半截话他说不出口, 只能皱着眉头生闷气。
卫长庚觉得他憋闷的模样有点可爱:“所以怎么才能让你不紧张?”
“别问我,问就是不知道。”
白典心烦意乱, 眼神在客厅里飘移:“……或许可以喝点啥?我看到柜子里有酒。可我刷不出来。你行不行?”
“喝酒?你平时酒量就挺一般的。要是今天再喝,这几天的调理怕不是要白废。”
“就喝几口调整一下心情,不然……”
“不然你就要打退堂鼓了?”
卫长庚将茶几上的花瓶挪开,方便与白典对视:“消息都传出去了,审批也过了,朋友们基本都知道我要绑定,你这是想让我变成笑话?”
……不是,我才是那个主动追你的人吧?怎么你还倒逼起我来了?!
白典心中诧异,嘴上还顺着惯性吐槽:“我没打退堂鼓的意思,就是现在这气氛有点……”
他话还没说完,客厅的日光灯突然熄灭,天花板中央降下一个disco灯球,旋转着将五颜六色的光斑投射在墙上。与此同时,环绕式音响甚至播放起了节奏强劲的土嗨情歌——没记错的话,这可是古地球时期大妈们跳广场舞的必备单曲。
可恶,肯定又是蓝时雨搞的鬼!
这土到掉渣的小镇ktv气氛让白典脚趾抠地,偏偏卫长庚还一脸新奇地打量着四周:“你喜欢这种?审美……很清奇嘛。”
……我不是我没有,我的审美很正常!白典百口莫辩。但值得庆幸的是,至少气氛没有刚才那么尴尬了。
在吵嚷的鼓点和满屋漂移的彩色光斑中,白典偷眼去看卫长庚,却撞进了对方的目光里。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了几秒,还是卫长庚先开了口:“你不准备对我说些什么?”
“说…说啥?”
“啧,那天你冲我告白时多勇啊,怎么原来是叶公好龙?”
“……”
白典哑口无言。
当时的自己因为结合热而神志混乱,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情进行自我剖白,属于超水平发挥。眼下再复刻一次着实有些难度。但话又说回来,本来就是自己追求的卫长庚,现在当然也没有让人家主动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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