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少校,这是我们队的侦察系,叫郁郁。”林逾笑着回应,信手把郁郁带到身后。
薛斯明的眼光在二人身上停留片刻,尤其多看了几眼郁郁白发红眸的外表:“……郁郁,就是当年薛楷恩上校送回中央星域的那个孩子吗?”
这倒是没听郁郁说起过,林逾侧头看向她,示意她可以自行回答。
郁郁这才打量起薛斯明的外表,她的记性很好,无论人名还是人脸都能很快从记忆中翻找出来。
虽然印象里的那张脸比薛斯明明显更成熟些,但足够郁郁辨认,这两人或许是兄弟或者父子关系。
郁郁点了点头:“是的,”她又看看林逾,像在为他介绍,“那个人给我登记了名字。”
“嗯,他原本想领养你,但审批没通过,只能把你送回中央了。”
薛斯明原本握着腰间枪把的手指略微松弛几分,表情也一样微有缓和。
他看着郁郁茫然的神色,语气无知觉地温和不少:“郁郁同学,你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这才是薛斯明真正想问的。
毕竟郁郁在他们眼中就是突兀地出现在了人群中间,薛斯明在心中默默点数人头,很快就意识到郁郁并非凭空落地,而是和他们队伍里的某人交换了位置。
换言之,郁郁原本所在的地方,现在正有一个考生代替了她。
“毕琅不见了。”没等薛斯明得出结论,林逾直接揭开答案,“是不是先找到她比较紧急?”
几乎无人注意到话题就这样被他带走,立刻有人小声响应:“少校不是能联络她吗?”
他们都更新了通讯器的联通频道,现在的十三名考生彼此之间、再加上薛斯明都可以互相联系,形同队友。
薛斯明没有反驳,按动通讯器拨出了请求信号。
他张张嘴想继续盘问郁郁,又听林逾问:“郁郁,你物资还够吗?过来,我分点营养剂给你。”
他们是队友,多聊几句也无可厚非。
但薛斯明额角的青筋不自觉跳了跳,以他的警觉,当然能感受到林逾刻意的打岔。
郁郁乖乖跟上林逾,果然见他从行囊里摸出两支速食营养剂。
不过郁郁没忘了自己掌握到的一连串信息,她还急着和林逾分享。于是乱线一样的情报在她头脑中疯狂梳理,一面叼着营养液,一面争分夺秒地含糊传达:“指挥,这里不是SUK-52!”
出乎意料地,林逾非但没有露出惊色,眉宇却是向上微耸:“我知道啊。”
“那、那还有,森林里边有人……”郁郁努力措辞了一会儿,压低声音说,“有鬼。”
林逾噗地一声笑出来。
他原以为让郁郁见到郁尔安会是一场椎心泣血的认亲,说不定郁郁还会被郁尔安策反,直接跟着郁尔安报仇雪恨,再也不认可军校生的过往。
万万没想到郁郁的第一反应会是“有鬼”。
郁郁还想再说,但林逾抬手按了按她的肩膀:“我都知道。”
“您都知道?”郁郁停顿片刻,“那您也知道他们两个人……到底是谁吗?”
若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郁郁比任何人都确定父亲的死,所以她才会认为那个人是“鬼”。
可即便是鬼,那只鬼也喊出了她的昵称,言辞口吻都和记忆中的父亲如出一辙。那是不可能作伪的,没有人能把父亲模仿得这样惟妙惟肖,哪怕是她都做不到。
林逾却回避了这一问题:“你对第六军区怎么看?”
如果是林逾自己,至亲死于面前,至少他是绝对没办法原谅那群刽子手的。
但正因为面对的是郁郁,所以林逾才决定多问一句。
很多时候连林逾也没办法完全预测郁郁的决定——或者说,郁郁的心思从来就只有她自己最明白。
“怎么看……?”郁郁不甚理解地重复了一遍,好几秒后才理解了林逾的言外之意。
但这让她更困惑了点,因为林逾的神情看上去相当严肃,好像在和她商讨一件很严重的大事。
——难道她对第六军区的看法很重要吗?
林逾轻声提示:“SUK-49星剿灭战的作战报告,我看到了。”
郁郁难得地沉默了。
面对林逾的问题,她向来都是快问快答,很少流露出这样迟疑的神色。
林逾立刻转移话题:“我们还是接着聊你看到的那两个人吧。”
“没事的。”郁郁说,“我早应该全部告知您的,因为最开始就是我请求您带我来SUK-49星。”
她一睁眼就知道这里是SUK-49星,并非是由于什么特殊的生物特征,而是郁郁对这片土地实在太过亲近、太过熟悉。
连同空气里飘浮的草叶淡香,她都能循着香气轻松辨认出森林里复杂的方向。
透过作战报告上那些冰冷的文字,“若怯”全员上千条性命都消失于在第六军区带来的炮火。
但在报告未曾记录的隐秘角落,郁郁更加相信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亲身所历的过去。
“窝藏罪?哼!老子还想看看他们谁敢记我的罪!”
雄浑的怒吼声传出基地会客茶室,震得深棕色的仿木门廊微微颤动。
会客茶室外,“若怯”的成员沉默地来往,偶尔对上眼神,都是叹息着摇摇头。
年少时的郁郁也被父亲留在廊外,青草芬芳萦绕在她的鼻端,若是平日,郁郁早就耐不住无聊跑去野外狩猎,但今天父亲特别叮嘱过她,要她亲手给薛叔叔端一杯茶。
“薛叔叔”是父亲的好友,自从好几年前父亲出了一次外勤,两人相见恨晚,就常有通讯往来。
“若怯”的科技比薛叔叔那边落后不少,薛叔叔知道后,找来技术人员帮“若怯”升级维护,多年停止运作的智能管家这才重新活跃起来。
“丫头,茶泡好了,你这会儿端进去么?”
帮忙泡茶的琴姨递来了青花勾勒的瓷杯,琉璃制的托盘端在郁郁手里,郁郁乖乖点头,便请智能管家帮她开启权限。
一路穿帘绕梁,层叠帷幔浸透着SUK-49星独特的花香。
雕梁画栋之间,郁郁如一只蝴蝶飘飞穿入,经过最后一重门卡,敲了敲会客茶室厚重的大门。
“丫头吗?”父亲说,“进来吧。”
郁郁应声入内。
方才暴跳如雷的薛叔叔见她进来,这才尽力压下火气,又看向父亲:“老郁,你别总想着我这边如何如何,既然老子敢让你走,那些孙子我就有法子摆平。你怂什么呢?只管带着丫头跑就是了!”
“……喝茶,别浪费了丫头一番心意。”
薛叔叔只得接过了茶,努力撑起笑容:“谢了啊,丫头。”
郁郁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打转,她能看出薛叔叔眼里的急切和恐慌,相比之下,父亲就格外冷静。
他的背后是一扇雕花窗户,时值暮春,煦暖的和风里都搀着一丝百花绽至极致、转而凋零的颓靡香气。风把父亲披散的雪白长发撩至胸前,发丝便时不时挡住父亲的表情。
虽然大家都爱叫父亲“老郁”,但在郁郁看来,父亲还远没到老的程度。
其他人平时也会说,父亲是整个“若怯”最好看的男人。
“楷恩,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父亲继续说,“但今天找你过来,只是希望你帮我最后一件事。”
薛楷恩眉宇倒竖,见他冥顽不灵,差点没一脚踹翻了两人中间的茶几。
“郁尔安——!你就算不考虑自己、不考虑‘若怯’,你至少想想丫头这些孩子!”
“我正是想到了他们,才会请求你。”
父亲脱下了肩上的鹤羽氅,他缓慢起身,退出了茶几和座椅间狭窄的位置。
接着走至薛楷恩的跟前。
沉默地,父亲深深地弯下腰去,双手相拱滞在额前。
茶室内只有三人此起彼伏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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