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为首的一个中年人走到了欧雪与不清楚面前。说是中年,头发已经爬上了缕缕斑白。他的脸色阴沉得像要杀人,不过,欧雪还是立刻辨认出了这人他们见过,就是抱吉村的村长宫有众本人!
“来吧,到我屋头坐坐,咱们谈谈。”宫有众背着手,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们,“两位……先生。”
事已至此,两人只能默默跟在宫有众身后朝村里走。刚走出去没多远,尾房的方向爆发出一连串中年男女凄厉的尖叫哭喊,不清楚小心翼翼地回头扫了眼。没有人走进放着大缸的房屋,但几个人聚在发现李健的那处草丛边,应该是寻到了血迹。
“完了……完了……”
不知是谁的嚎叫在火光上回荡着。
同宗同族的村民们凝聚力不容小觑,这些村民状似只是跟着村长与欧雪不清楚往回走,实际却把三人团团围在中间。这个时候就算报警,村民们也能把警车掀翻。两人心里清楚,他们遇上了人贩子的待遇。
进入宫有众家门前,欧雪抽空不着痕迹地观察了眼其他村民。他发现有些人散了,并没有跟进院子或者围聚在外面等候。这让人暗自略松了口气。同时两人也注意到,宫天惠宫天玲与宫天勇也都没有离开,他们被家人分别带进了不同的屋里。
现在应该不是进去挨打的。
村长的家和开农家乐的院子差不多大,里面的装潢摆设也要稍微讲究一些,但不多。宫有众自己坐在客厅的主位上,欧雪和不清楚只能默默也在次座坐好。两人身边跟着几个脸也黑着的壮年男性,应该是宫有众同族或别房的亲戚。几个人都不坐,站在但凡两人要站起来就能一伸手把人按回座椅的位置。
整个场面,欧雪的心里不停地回荡着两个字:坏了。
他拼命用眼神暗示不清楚让自己来交涉,生怕他家领导陈述事实的说话风格再无意间激怒旁人。不清楚懂了,暗暗垂眸。他倒不慌,可欧雪却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了愧疚与懊悔。
欧雪在心中长叹了口气,脑筋飞速转着思考怎么开口抓过主动权。在他头脑风暴不停时,两杯盖碗茶突然上到了两人手边。
他偷偷偏头闻了一下,拿他自己的标准来说不算什么好茶,但确实也不是什么农药。
欧雪忽然生出了些异样的直觉,他有点回过劲儿了。刚想开口,宫有众清了清嗓子打断了他的思路,宫有众沉声道:“两位先生,你们是什么人,我大概知道。你们一五一十地讲讲怎么回事,我们一切还好商量——”
他的嘴角陡然挂上了一丝凶相,“敢说一个字的谎话,我就你们绑起来丢进山里。”
威胁,欧雪预料到了他肯定是这种开场白,刚要不慌不忙接话,却蓦地接收到了不清楚的眼神。
也许是为了刻意营造审问的气氛,宫有众家中的客厅只开了几盏暗黄发红的灯泡。那些光亮像血像火、流淌在不清楚薄薄眼皮、浓黑的睫毛上。那两扇睫毛,随着他细微起伏的呼吸好似在隐隐颤动,欧雪骤然明白了,不清楚想要接过眼下这所有的一切。
欧雪暗暗叹了口气,眼神有些无奈,有些此刻不该生出的放松。
只要不清楚愿意,他会把一切交给不清楚。他也能做那只载着不清楚摆渡的舟,推着他逆流向远方。
欧雪合上了眼睛。下一秒钟,他听见不清楚轻声道:“宫有众村长,你在豢养虎婆婆。”
不清楚微微一笑,目光柔和:“你有一个秘密。”
第164章 舍舟
话音落定,客厅内鸦雀无声。欧雪虽然没敢明显地环视四周,也能用余光瞥见其他村民都看向了他们的村长。
一瞬间,宫有众眼角的皱纹都绷出了狰狞,他从椅子上腾地弹起来,大吼道:“捆起来!都给我捆起来丢柴房去,滚蛋!”
他吼声震天,把在座椅周围钳制两人的村民也吓得一激灵。欧雪琢磨着不清楚说出这话来肯定不是要趁机引起骚乱跑路,便也干脆没做出举动。
两人没有挣扎,被村民们拿麻绳捆了个结结实实,踉跄着被丢进了后院的柴房。
除了劈好的干柴,地上还堆放着不少茅草。摔下去不怎么疼,灰尘满天飞舞。欧雪不知是该松一口气还是叹一口气,干脆倒在干草上不动了。听动静,不清楚应该是仰面躺在他旁边。
屋里一片漆黑,两人安静了半晌,不清楚蓦地开口了,声音不大不小:“这是捆牛的方法。”
欧雪怔住了几秒钟,终于忍不住哈哈笑起来。他笑,不清楚也不出声。欧雪往他那边挪了挪,用额头顶住他肩膀:“老婆,老婆?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不可以。”不清楚说。
“好吧,我亲爱的领导,小叔,小楚——”欧雪说着,使劲地蹭了他几下。他觉得,不清楚现在应该睁着眼睛,但此刻他又在想些什么,欧雪不甚明了。他莫名也安静下来,良久,才又轻声道:“如果我们死在这儿了,我会不会下地狱啊……我下地狱就没法和你在一起了。”
不清楚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说:“你做了什么会下地狱的事情吗?”
“嗯……我觉得,应该没有吧。”欧雪长嘶短叹了几声,弱弱道,“但如果非要深究的话,我不确定……”
我会下地狱吗?欧雪觉得,每一个对鬼神与死后有所想象的孩子可能都思索过这个问题。他看过业狱的长卷,也曾亲手绘制过如是内容。那些作奸犯科的重罪,他肯定是没有,但有些小罪小过,也被绘制在业火的犁锄尖钩之下。比如说谎、欺骗,比如一些绮丽淫靡的想象……
死会把他和不清楚分开吗?他是否要在地狱的业火中滚过一遭,才能再渡河朝见他心中臂与掌心皆有瑕的菩萨。他以前说过一些小谎,倒不是对着不清楚。但那些不可言说的幻想确实起心动念自身边这具玻璃白瓷般易碎的躯壳。是了,他的爱人本就是要渡河的。自己终于付出了渎神的代价,那只载着人的小舟,本就是要被舍的……
欧雪出了口气,心中反而释然了,甚至出奇平静安详。
没关系的,我就来做那只渡河的筏舟。
“地狱的那些绘图,为的是使人知畏。”就在这时,不清楚轻声道,“人所有畏,则不敢妄为。”
“你……妄为了吗?”不清楚说。
“有吧……”欧雪的声音低沉,“那天我吻了你的手。”
“没关系的,那不是妄为。”
他听见不清楚缓缓翻过身来,黑暗中,他的眼睛水灵灵的,流转着澄澈如琉璃的光泽。“如果是妄为,那天我就会直接抽你一巴掌的。”
“但其实那天,我应该这样……”他说话间,呼吸凑近了、温温的,呼在欧雪脸颊上,有了一种好像眼泪将要留下来似的湿润。不清楚吻了过来,很浅,但又很长。
“就算我们会死,我们也死在一处。”
不等欧雪从那怔中醒来,不清楚猛地挺腰坐起,用脚蹬了蹬欧雪:“起来,乖崽。快点。”
他瞥向欧雪:“过来咬我一口,快点起来,干活儿了。”
这下欧雪是真的愣住了,他从地上翻坐起来,扑过去在不清楚脸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大声道:“遵命。”
刚才不清楚的那番举动果然是有所打算的,他很清晰而简短地给欧雪讲了自己的看法。原本,通过孩子们的对话和尾房所在的环境判断,不清楚以为,虎婆婆只是一个不再祭拜、被废弃后安置在房内的象征物。但这一切都在那所谓的“虎婆婆”真的是活着的后变得意义不同起来。两人的经历证明了虎婆婆不但是活的,而且具有攻击性。那么它绝对不该被安置在距离村民那么近的位置,并且用来装它的大缸甚至连个盖子都没有!
这只能说明,把虎婆婆安置在那里的人知道虎婆婆至少不会轻易攻击自己和村民,也不会逃走。参考孩子们的话,一直在接触虎婆婆的人就是村长宫有众。交涉时,不清楚使用了一个略显微妙的词汇——“豢养”,但从他的角度,他更认为这个精怪与宫有众之间并无从属关系,他只是把虎婆婆藏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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