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他和谢岫白只是普通的合作关系。
他给谢岫白提供衣食和教育,谢岫白给他提供情绪价值,在双方同意的情况下,这勉强算得上是一场交换。
但是谢岫白喜欢他。
在谢岫白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这就太残忍了。
而他已经无知无觉地残忍太久了。
“你不就是想找个人陪着你吗?”谢岫白固执道,“难道就一定要是omega吗?”
长久的沉默。
林涧摇摇头,吐出一个字,“不。”
他凝视着谢岫白隐在黑暗中的轮廓,似乎是想笑,但他最终也没能笑得出来,只是很轻松地说:“我不想强求谁陪着我。”
就像当初那个omega。
强迫人家做人家陪着他不喜欢的事,人是会跑的。
“没有强求,我自愿的,”谢岫白抿唇,“我想陪着你。”
“你不明白。”林涧疲惫了,吹了半夜的风,他头都开始疼起来,听了谢岫白这近乎于胡搅蛮缠的话,更是觉得太阳穴都在抽疼,“你什么都不懂。”
谢岫白气笑了:“你凭什么觉得我不懂?”
“我不是你想的那样……”林涧用了半分钟去措辞,无奈地笑道,“那么正常。”
“我性格很怪的。”
不等谢岫白打岔,林涧示意他安静,谢岫白千言万语都只得按捺下去,听他继续说:“你真的不懂,我给你举个例子吧。我是十二岁那年认识陈嘉的,那会儿我已经一个人在家里自学好几年了,除了爷爷、管家和几个老师之外,几乎没有别的说话的人。”
“陈嘉是我第二个朋友,也是我在那时唯一的朋友。”
他强调:“我只有他一个朋友。”
“但他不一样,”林涧笑了一下,那笑容很浅,看不出丝毫笑意,只让人觉得沉寂,“他有很多朋友。”
“陈嘉家世好,性格活泼外向,会说话逗人,也会哄人开心,很多人喜欢他,乐意跟他玩。”
“但我不喜欢那些人。”
——“小林同学,在家自学一天了闷不闷呀,闷就出来找我玩,我们班今天和隔壁班一起出去happy了,小爷我直接制霸全场,好多小O在对我抛媚眼,我预计这个周我就能脱单,羡慕吗?”
“林林,我失恋了,那小子不是个东西,他骗我感情就算了,还抢我年纪第一呜呜,狗东西,你都不知道他有多阴险,他说他跟我在一起就是为了让我分心好抢我的年纪第一,我这辈子都不想谈恋爱了,omega都是骗子!”
“兄弟们又去首都星玩啦,也没什么好玩的嘛,不过吃的东西还不错,下次跟我们一起来啊。”
“我和张总在草原骑马,狗日的跑好快……”
“这家牛排难吃,避雷!”
少年的笑容就像雨水洗过的天空,没有一丝阴霾,呼朋引伴,肆意开怀,走过无数美景,和新交的朋友推杯换盏,好像没有任何烦恼。
“我觉得他们在抢我唯一的朋友。”林涧看向一旁的空地。
月光在地上留下了很浅的一层白霜,地毯上还散落着谢岫白上一次非要撒泼打滚混进来时落下的一件外套。
他忘了捡起来,就那么一直落在角落里堆灰。
他看着那件外套,不敢看谢岫白的眼睛。
说这些话让他觉得有点难堪,就像是把自己外皮主动扒开,把自己所有不堪的、丑陋的心思暴露出来。
“很多时候,我在家里写作业,陈嘉告诉我他和朋友去了哪里哪里玩,很有趣风景很漂亮玩的很开心……我会因为他的开心而开心,但我偶尔也会觉得不那么开心。”
林涧偶尔也会想,要是没有遇到陈嘉就好了。
要是……
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朋友,就好了。
“后来他察觉到了这一点,就渐渐的不在我面前说这些了,只跟我分享没有的趣事,很少再提其他的人。”
“再后来他升上了高中,和原本初中那些朋友的联系就变淡了,也没有再交新的朋友。”
“他只有我一个朋友了,我好像也没觉得有多开心,我感觉我拖累了他。”
陈嘉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消失了,因为这样那样的愿意不再来往,最后剩下的只有他一个。
林涧终于明白他无意间导致了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他从没想过要陈嘉为了他和其他人绝交。
他很清楚那些情绪都是他自己的问题。
比起被这段友情脱困,他希望陈嘉能一直是曾经的那个陈嘉。
勇敢无畏,肆意张扬。
至少,不要因为交了他这么一个糟糕的朋友而变得不开心。
那会儿陈嘉经常来找他,只要有空就赖在他书房不出来,见到林城和林叔就嘴甜地叫爷爷好,哄的两个老人笑得合不拢嘴。
等人一走,陈嘉就跟没骨头一样瘫在阳台翘着脚打游戏,吱哇乱叫喊救命,林涧故意撂下书,让他出去找别人玩,别来烦他。
陈嘉故作伤心地捂着脸做作地嘤嘤哭泣,眼看自己游戏机里的小人要GAMEOVER,连忙坐直了一通操作,然后垂头丧气地抱怨说都是你要不然我就破纪录了。
林涧问他是没有别的朋友了吗?没有就去交新朋友。
陈嘉就唉声叹气,抓耳挠腮地说朋友这种东西贵精不贵多,有他一个好朋友就够了,朋友多了交往起来很累的。
这是一句显而易见的谎话。
陈嘉天生就就这方面的天赋,很容易就和人相处的很好,交朋友对他来说不是负担是享受。
林涧就看着他不说话。
陈嘉终于认输。
“可我一开始就是因为觉得你一个人玩很不开心,想让你开心起来,才和你做朋友的啊,如果你因为和我做了朋友变得更不开心,那我和你做朋友的意义是什么呢?”
头发糟乱的少年拼命挠头,“而且你才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你别看我见谁都笑,但我当朋友的人真的很少,我不知道怎么说,但你确实是我唯一一个玩了这么多年的朋友,其他的人就像是那种阶段性应付的,因为各种原因聚在一起,到时间了就散,只有你是不一样的。”
他摊开手,无所谓地耸肩耸肩,“为了让我唯一的朋友开心,这点事情不算什么的吧?至少我不觉得有什么。”
林涧说:“他是顾及我的心情才不和别人玩的。”
他似乎有些累了,靠在床头,长长的睫毛垂落下来。
“小白,喜欢我不是什么好事。”
“被我喜欢更不是。”
“我忍受不了我的亲人和朋友和别人关系更好,哪怕只是听到也会觉得不开心,所有人都得迁就着我的情绪,这是不公平的。”
“现在你是喜欢,但是终有一天,你会忍受不了的。”
谢岫白说:“不会的。”
林涧忍俊不禁似的笑了一下,就跟看一个天真的、幼稚的孩童,眼里盈着一层很浅的光,“我大概没跟你说过。”
他静了一静,才含着浅浅的笑意说:“我出生的时候就离开了我的父母。”
“十八岁的时候,又离开了从小养育我的爷爷。”
“我的父母都有更爱的东西,我的母亲爱自由,爱艺术,追求她作为一个人的价值,我的父亲爱母亲,爱联邦,爱这个国家的每一个人,最后才是我。”
“而我的爷爷,他很爱我,但他一样爱我的父亲,以及我的弟弟。”
“他们都不是我一个人的。”
“越是什么都没有,就越会像个疯子一样什么都要。”
“我太想要什么东西只属于我了。”
——“都老实点,双数举起来背在脑后,蹲下!谁让你乱动的?”
劫匪把一窝学生围在中间,枪口抵着唯一的老师,语气蛮狠地威胁着。
突然,一个劫匪冲进来,喜形于色:“龙哥!联邦政府回信了,他们同意支付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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