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情绪一下子重新低落下来。
在吴钩看来,他和时踪关系最好。
时踪话少,但很愿意跟自己多说几句。
那日贺真问到他,他也是这么回答的。
但现在和时踪最好的人好像变成了左三丘,吴钩也就有点失落。
重新去到时踪面前,犹豫了一下,吴钩才把心里话说出口:“那个……其实我之前没觉得三三和你很熟。你还为了我骗他呢。
“你要是缺人手,怎么不跟我说?我、我也可以帮你的。”
时踪自认脾气并不好,性格也古怪,从不和人真正交心,更厌恶旁人的刻意靠近。
对于吴钩这种心思敏感的年轻人,他实在懒得出言安慰。
但他自己亲手写下的一句话始终在脑中徘徊不去——
“经营好这家民宿,当一个合格的老板,否则我会死。”
怎么样才算“合格”?
时踪不知道。
谨慎起见,他只知道他得尽量把客栈老板这个角色扮演好。
在和李融景交谈后,他更加肯定这么做是对的。
如果真的存在所谓的国王的晚宴。
光拿到身份恐怕还不行。
要彻底融入这个身份角色,才有资格参加晚宴。
左三丘已是玩家,在他面前偶尔露出点本性也没什么,但其他人暂时还不行。
于是时踪依然温柔地注视着吴钩。“三三家里的情况,你还不知道?他……”
时踪欲言又止,尾音还带了点叹息。
他这叹息简直叹到了吴钩的心里。
他忍不住想,难道三三家庭困难,时踪才帮他的?
时老板果然是个温柔善良的大好人。
至于三三,他家庭有困难,我还把他奖金抢走了,我做得真是不对……
越想,吴钩越觉得汗颜。因为太过愧疚羞赧,他脸都红了,语无伦次地道起了歉。“三三他……我……不好意思,我真的不清楚。”
时踪又是笑着摇头。“都是小事。现在民宿生意一般,以后如果忙不过来,我找你来帮忙好么?当前你还是以学习为主。”
吴钩被哄好了,但还是有些羞愧,片刻后头也不抬地就离开了客栈。
客栈暂时安静下来。
只有休息厅传来沙沙的声音,那是左三丘在扫地。
时踪和吴钩的话,他听了一耳朵。
由于已经摸到了一点时踪的本性,他没忍住大大地翻了个白眼。
吴钩是傻白甜了点,但时踪也把他的脾气性格心理拿捏得太到位了吧?
还有啊,他那哄孩子般的语气……
吴钩就没觉得哪里不对吗?
翻完白眼,左三丘注意到还有一个人留在这里没走——贺真。
他该不会是特意来找时踪的吧?
可是时踪现在并不愿意让其他长生公会的人知道他的身份。
怎么就这么巧,贺真偏偏进了剧本杀社团?
察觉到左三丘的目光,玩手机的贺真抬头看向他。“社团把时老板的照片发了出来。我觉得他有几分像姜婉儿,所以来看看。
“在游戏里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们认识。现在看见你在这里办事……所以他确实就是姜婉儿。”
左三丘没话说了,挠了挠头。
贺真又道:“他愿意加入公会,但不愿让大家知道他的身份。关于这点,周律告诉我们了。所以我不会告诉其他成员他是谁。你们可以放心。不过我觉得——
“如果他想隐藏身份,社团的人不能再这么做。学校那么多人,保不齐还有玩家藏在其中。”
贺真的说话声不小。
当然也是有意说给在前台看书的时踪听。
语毕,也不理会左三丘的反应,贺真直接走向前台,在时踪面前停下脚步。
“时老板,你好。”
时踪掀起眼皮看他一眼,随即继续看书,板着脸的样子非常冷漠。
仙人掌的每根刺都沾满了水,再在瞬间结成一根根的寒冰利刃。
这大概能形容时踪现在给人的感觉。
贺真倒是直言不讳。“左三丘、吴钩,一个学金融,一个学计算机的。怎么我看你要把他们都发展成服务业从业人员?”
时踪冷淡回道。“比不得你的出生。其他小孩需要打工赚钱的。”
他这一句话把贺真打入了他眼里“小孩”的范畴。
但这也证明,他尝试着了解过贺真,这才能知道他的来历。
思及于此,贺真打量时踪几眼,再道:“我只是想表达,你对他们都很友好。”
长得极好看的时老板把影楼风的劣质古风长袍穿出了出尘绝世的味道,他眉眼温柔地被一群男大学生包围,安慰他们的心事,与他们谈笑风生……
回忆起这些画面,贺真略皱了下眉,又对时踪道:“你对大家都挺好,唯独对我有意见。是因为在游戏里,我一开始拒绝帮你?
“单独聊聊。我要解释一下我那么做的理由。
“另外,公会的一些事情,我要和你谈谈。”
“我要解释”,“我要谈谈”……
贺真的用词明显带着命令性质,像是完全不容人反驳。
时踪听在耳里,觉得颇为不愉快。
但他还真挺想听听贺真对游戏的看法,于是勉强同意带他去后院单独聊聊。
夜色已幕。
时踪坐在后院的秋千上,贺真在他旁边笔直地站着。
冷不防瞥他一眼,时踪觉得他像罚站的学生,一板一眼解释心路历程的模样很是有趣。
如果他面部表情柔和一点,而不是浑身写着“生人勿近”,应该会更讨喜一些。
贺真解释到,进入游戏后,他拿到李四妹的剧本,发现自己对姜婉儿有杀机,于是以为死者和凶手都会出在玩家身上。他没想到死者还可以是NPC。
在他看来,他如果帮了姜婉儿,死者就会转变成另外四个玩家中的一个。
姜婉儿死,是系统最初的默认设定。
可如果换做另一个玩家死,那似乎就跟他贺真脱不了关系了。
五个玩家对他来说都是陌生人,死谁都一样,他不想贸然做出干涉。
月光低低垂下来,把贺真利剑一样的站姿勾出几分朦胧。
时踪打量着他,只把他刚才说的话信了一半。
贺真确实让时踪感到不太愉快。
但与此同时,他又生出了一点奇异的满足心理。
贺真才18岁,却能毫不犹豫推开一个向他求救的人的手。
这会让他觉得找到了同类般的存在。
当然,他们这种同类很难成为朋友。
因为他们利益至上,天生冷血,完全不会感情用事。
有共同利益的时候,他们可以是很亲密的战友。可一旦利益相悖,他们会毫不犹豫朝对方捅刀。
至少目前时踪是这么想的。
靠在秋千靠背上,把贺真的话只信了一半的时踪并未质疑他,只是毫不在意开口:“其实你没必要解释。我理解你的想法——
“姜婉儿如果死了,可以将罪过推给系统。但如果换一个人死,却就好像是被你弄死的。
“你会因此内疚。可你不想内疚,所以你没有管姜婉儿。
“这也没什么好指责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没有绝对的对或者错。”
沉默了一会儿,贺真道:“我只是不想干涉任何因果。我的想法很自私。”
“在我看来,这种想法只是很天真。既然活在这个世界上,谁能够独善其身,不沾染半点因果?”
听见时踪的回答,贺真目光变得有些深邃。
他问:“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在时踪看来,如果他遇到“姜婉儿”向自己求助,如果对方是一个聪明人,那他会帮的。
拉拢一个聪明的队友很重要。
至于会不会有其他人死,他才管不着。
卷入这场游戏,他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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