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四遍水换好,身体是勉强干净了。
然而明月头发里的沙子还没有清理。
于是浴缸里,两人一前一后坐着,余钦开始帮明月洗头。
泡在热水里的时候,明月毕竟还是感觉到了惬意。
这与海水的冰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不由回忆起不久前的情形,越回忆,他就越皱了眉。
躺在沙子里的时候不舒服,海水很凉,余钦的厨艺也太过一般,做的东西勉勉强强能填饱肚子,更别提那满头满身的沙子……
所以,宋帝王搞什么在海边看星星看月亮的“约会”?
这简直像老男人骗小姑娘的把戏。
明月皱了眉,觉得有些恼火。
他甚至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配合。
余钦当然不知道明月在想什么。
他抓起一把怀中人那潮湿的、沾满沙子的头发,动作颇为小心地把沙子往下捋,但大概某个动作还是重了些,顿时惹来明月“嘶”的一声,然后他就朝自己瞪了过来。
余钦也有些无奈。他哪有这种的经验。
于是他想了想,问明月:“干脆剪了?”
“你敢!”
明月的目光很凌厉,“你就不适合玩这套。大冬天的去海边烧烤看月亮……谁给你出的主意?”
“没人给我出主意。你不喜欢?”
“……”
“不喜欢星星,月亮,海,沙滩,土豆……还是不喜欢我?”
“…………”
明月的表情把余钦逗笑了。
他伸出手掌揉了揉明月的头,将他身体往自己怀里揽了一些,重新帮他清理起头发。
“这个要弄一段时间。你睡吧。我会轻一点。”
明月不信他的话。
想起不久前海滩的经历,他语带了些抱怨。
“你才不知道什么叫‘轻一点’。”
说完话,明月打了个呵欠,倒也真靠着余钦的肩膀轻轻阖上了眼。
但很快他又警醒地把眼睛睁开了。
那是因为他感觉到了不适应,以及别扭。
他习惯了和余钦剑拔弩张,习惯了一见面就争吵,习惯了两个人斗得鱼死网破。
就算后面两人有了身体上那层关系,就算他们的身体已经十分契合……做完之后两个人也会立刻分开,连跟对方多说一句话的时候都很少。
现在这种类似于事后的温存、亲昵,通通让明月感到不适。
毕竟炮友之间是不需要这种亲昵的。
他和余钦又不是在谈恋爱。
明月睁着眼,在现在离开浴缸把余钦赶出房间,和闭上眼睡觉顺便让余钦帮自己清理头发之间犹豫。
犹豫的结果是他重新闭上眼睡觉了。
——算了,只是让他帮忙清理下头发而已。
其实什么都不算。
不知不觉,明月真的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他感觉到自己被余钦抱起来,放到了床上。
他睁开眼,发现天亮已经大亮。
“再睡会儿吧。”
有人在他耳边这么说。
于是明月就又闭上了眼睛。
隐约间他感到有人为自己盖上被子,再在自己眉间落下了一个郑重的吻,后来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沉沉睡了过去。
明月再次醒来,已经是中午了。
宋帝王已经不在身边。
他应该是走了,回到他的时空去了。
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大概是时间已经到了,他必须回去。
就像午夜12点前必须坐着南瓜马车离开舞会的灰姑娘。
把阎王爷与灰姑娘做了类比。
走到阳台上望向海面的明月有些被自己的比喻逗笑。
然而笑过之后,望着那片海,他又感觉到了一些怅然若失。
此时此刻,他再不愿意承认,也只能正视的一件事——
昨晚他的所有心烦意乱、烦躁、坏脾气,其实不是因为不喜欢星星、月亮,不是因为那些麻烦的沙子,也不是因为海水的冰冷……
而只是因为他发现自己似乎有点动了心。
这件事当然不是在昨晚发生的。
其实明月也不知道是什么发生的。
也许它源自于在新宇宙漫长而孤寂的流浪中偶尔泛起的些许想念,也许它来自贺真选择当自己那把刀的时候……
他只是不愿意承认这一切。
他又不是疯子,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变着花样惩罚人的、铁血无情的阎王爷?
他怎么会让自己卷入这种麻烦的、世俗的情感里?
不过……
明月自认并没有陷很深。
毕竟他似乎很平静地接受了和宋帝王再也不会见面的事实。
他试图整理清算自己的感情,就像做证明题一样一步一步论证,以得出自己并没有真正喜欢上宋帝王的结论。
然而这根本不是计算能解决的问题。
情感的重量、心脏的温度,从来不是运行一下代码就能给出结果的。
所以他觉得自己从前的看法果然不错——
感情这种东西,真的非常麻烦。
不过现在再追究清算这些,其实已经没有意义了。
明月知道,早在那片梅花林里,当贺真做出选择,当自己把刀扎进他的胸口,他和余钦就已经结束了。
昨晚的宋帝王只是黄粱一梦。
当自己睡醒,他也就离开了。
从此两个人便算是真正的天各一方,彻底陌路。
可是……
可是,明月想,他不太喜欢这种感觉。
宋帝王当了一回人,总算教会他些许关于爱和心动的感觉。
可他还没有彻底搞明白,宋帝王已毫不留情地抽身离去。
这算什么?
敲门声打断了明月的所有思绪。
明月打开门,看见门外站着左三丘。
左三丘往他身后瞥了一眼,然后看向他,小心翼翼地问:“宋帝王大人走了吧?”
明月:“……”
左三丘眨了两下眼睛。“我是叫你吃午饭的。但我知道你俩要约会,都没好意思过来打扰。”
明月:“……”
左三丘道:“你昨晚回去洗澡的时候,他来找过我,问过我你喜欢吃什么来着。所以你们是在约会吧?”
“三三,”明月一手撑在门框上,瞥向左三丘的眼睛,“那个悬崖的事,我可以再提醒你一遍——”
“哇,你再威胁我的话,我就不告诉你宋帝王对我说过什么。”
“他说过什么管我什么事?为什么你认为我想知道?”
“好好好,不管你的事,你也不想知道!那就快去吃饭吧!”
左三丘摆摆头,“饭是华华做的。我盯着的。应该没问题。你担心的话,可以等我吃了你再吃。”
“等我一会儿。”明月关上门进屋了。
明月说的“一会儿”,实际上他洗漱、换衣服,花了不少时间。
站在盥洗台的镜子前,看着身体上的种种印记,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其实还疼着,有时候甚至会恍然感觉那人还在里面。
想到这里,明月洗漱的时候很有点咬牙切齿,然而当他穿戴整齐出现在左三丘面前的时候,却已是一脸淡漠平静。
两人顺着楼梯从三楼走到一楼。
左三丘一路叨叨着自己有什么顾虑。
“我总觉得事情还没有完全解决。
“话说回来,新的凶手还会出现吗?
“你看啊,就好比时老爷子的第三个傻儿子的故事,一直没出来!我预感很不好啊……
“你看,宋帝王跟你关系那么好,有没有给你透点题啊?”
“你觉得阎王爷是那种会徇私的人吗?”
“这……”
“何况我跟他之间有什么‘私交’?”
“…………行吧,你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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