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看到了。”孩子扶着头疼欲裂的脑袋,“我还和他说话了,他、他……他长什么样来着?”
再怎么回忆,都想不起那张面孔了。
而且,那段记忆正在飞速褪色,仿佛一场酩酊大梦终于醒来。
“好好休息。”护士摁着他,让他躺下,“你看都说胡话了。我跟你讲,有时候发高烧呢,就会做乱七八糟的梦,那些都不是真的——你现在只需要好好休息。你太幸运了,这样都能活下来。”
小陆听寒盯着医院洁白的天花板。
头还在疼,他突然问:“那——那0号深渊怎么样了?”
“0号深渊?”护士有些讶异,“我不大了解这个……听送你过来的黄队长说,好像是突然平息下去了。”她笑了笑,“哦对!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黄队长还说这事挺奇怪的,本来0号深渊骚动成那样,谁都以为它会感染其他生物,爆发感染潮,结果就那么缓和了,真是奇迹。”
她往床头放了杯热水:“孩子,你活下来也是个奇迹。再睡一会儿吧,醒来之后呀,什么梦都能忘掉了。”
陆听寒闭上眼,昏昏沉沉睡去了。
他醒来后画了张速写,上头是抱花站在光中的少年。
后来,就连这幅画都被忘记了——谁能相信那么奇妙的一晚呢?
再后来,他长大了,进了军校。
虞轻眉一直研究0号深渊,陆听寒问过几次她的进度。
冥冥之中,他对0号深渊有几分特别的关注,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缘由。
有一次虞轻眉端着一杯茶,垂眸,轻轻晃着杯子,回答道:“说真的,我觉得有人该去监视0号深渊。”
陆听寒:“为什么?”
“就是一种感觉。”虞轻眉说,“因为我总觉得……在它身上能找到光。”她笑了笑,“说实话,我觉得换你去监视最好了,你不是能推测怪物的想法吗?说不定能弄明白,0号深渊的特别之处。我依旧相信我对它的研究是有意义的。”
在深渊里找到光。
这听起来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对于虞院士来讲,也是极为感性的一句话了。
可陆听寒偏偏信了。
临近毕业,陆听寒突然有种强烈的感觉:他要去0号深渊的旁边。
他必须要去。
所有人都在反对他,但陆听寒还是坚持。
在诸多军官面前、在苏恩齐上将面前,他站得笔直,将虞轻眉的研究结论和假说一一摆出。他说,虞教授也觉得0号深渊是特殊的,他想去找到答案——而且,必须是他,懂得感染生物的他。
“荒唐!”苏恩齐怒拍桌子,“我不会同意!虞教授的项目还没研究出成果,之后也不会有人再去研究了,怎能守着这空头支票?!我们可以派其他人过去,不用非得是你!”
陆听寒毫不退让。
争论持续很久,最后以苏恩齐的让步告终。他要求陆听寒接受五倍强度的心理测评,同时在监视期间,参与指挥战斗。
老将军叹息道:“我还是太心软了。你说,是不是人越老就会越心软?”
陆听寒向他敬礼。
临走前陆听寒又说:“而且,我也是为了遵守承诺去的。那是个……非常非常重要的承诺。”
苏恩齐揉着眉心:“什么承诺?”
是啊,是什么承诺呢?能让他奔赴万里,去到耸立的监视塔中。
陆听寒也不记得了。
不记得在雪见花海中,他看着孤单的少年,承诺道不论发生什么,不论代价是什么,我都会回来找你的。
即使承诺已被淡忘,他依旧赴约。
半个月后,18岁的他背上行囊坐上飞行器。
飞行器掠过绮丽的天空,飞向0号深渊的监视塔。
如此10年。
8岁的他踏着花海,去荒原找到了少年,向深渊献上一束花;18岁的他遵守承诺,成为监视者,陪伴了0号深渊整整10年,直到战争号角再度吹响;28岁的他不得不结束监视,回到城市,数个月后一个奇奇怪怪的少年出现了,举着一条打了结的尾巴,扑进他的怀中,让他解开。
陆听寒没找到他想要的答案,但他们的故事自此开始。
时光流转,屋外冷雨飘飘,伴随着闷雷,好似多年前那场主城的雷暴雨。
时渊窝在他怀中,说:“我知道你不记得这件事了——那时候我也听不懂你说了什么。但是呀,我看到这幅速写,我觉得你应该是在向我承诺,要回来陪着我吧。”
“……嗯。”陆听寒说,“是的,我这样承诺了。”
时渊说:“我还记得你的表情——我那时候刚刚醒来,挺躁动不安的,还好遇见你了,不然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能我也会和其他深渊一样吧。”
“你找到了我,送给我花,还摸了我的头。你给我看那些照片的时候,讲起你的家,我第一次看到了什么叫喜欢。”他想了想,“当时我还不懂这个词,只记住了那种感觉,想着有一天我可能也会有。再后来你回来陪着我啦,我就知道,我也特别喜欢你。这可是你教会我的东西。我后来也喜欢上了,你告诉我的那些东西。”
陆听寒一时无言。
时渊:“所以我就在想,其实我有点遗憾,没能以真实身份和你见面——我现在知道什么是‘仪式感’了。”
陆听寒想起什么,笑了:“是啊,仔细一想,我们三次见面都……有点奇怪。第一次是我摔下去了,灰头土脸的,还生病了,第二次你都没和我说上话,第三次是我把你从劫持者手上救下来,也不是适合重逢的场面。”
“也是啊。”时渊纠结地卷起尾巴,“可是怎么办呢?我们应该不会有第四次见面了。”
“没关系,”陆听寒说,“现在也可以,刚好我也没好好自我介绍过。”他看向时渊,“虽然隔了那么久,再这么说很奇怪,但是,时渊,让我们重新认识一次吧。”
时渊的尾巴尖立刻摇曳起来了:“那要我来找你!这次是我找到你的!”
虽说是做戏,那也得认真做全套。
于是,在这个雨声淋漓的夜晚,时渊重新敲响了陆听寒的大门。
陆听寒打开门。
长着小恶魔角的少年站在门外,容貌精致,眼眸明亮。
仿佛是见面的那一天,少年带着胆怯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看着他说:“你好,我是深渊,你能继续凝视我吗?”
他又补充:“我每天都有帮你埋垃圾的哦!”
陆听寒:?
陆听寒:???
他这才想起什么,骤然睁大了眼睛。
时渊见他神色,立刻抗议:“你怎么这个表情!亏我还那么认真!”
“……好好,我知道了。”陆听寒从丢垃圾的震惊中平复过来,收敛了表情。
灯光落在身上,勾勒他笔挺的身姿与深邃眉目。他看向时渊说:“我是陆听寒。”
“我是联盟上将,是你的监视者,也是你的爱人。”
“我会遵守承诺陪在你身边,永远真挚永远坦诚,带你去看城市的每个角落,并且……再也不让你埋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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