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前头帮忙拉购物车,很快,两个人一起气喘吁吁。
通讯塔里还有怪物,听到他们的声音,虎视眈眈。有些怪物尾随他们,有些怪物悬在屋顶默默看他们,而有些怪物隔着墙过不来,低吼着,利爪把防火门拍到变形。
好在,它们没有真的接近。
枪械加上纸皮人太重了,楼体还有断裂处,他们只能想办法绕道,或者冒险爬上去——上下搬运又是一次大工程,爱德华的狙击/枪和火焰喷射/器都太重了。
中午,他们一起坐在楼梯间吃了压缩饼干和茄汁罐头。
和之前一样,爱德华给妻儿分了罐头,自己没吃饱,又拿了他们的继续吃。
下午,两人继续往上爬,也不知多久之后,楼梯到了尽头。
这里是54层,想再往上走,就要去另一个楼梯间了。
推开防火门,千疮百孔的楼层出现在面前。
楼道宽阔且高。普通游客在这里观景,透过巨大的落地窗俯瞰城市,欣赏落日。
现在落地窗全碎了,狂风呼呼刮进来,吹得人几乎站不稳。墙上全是弹孔,还有干涸了8年的、大片大片的黑血,十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都穿着联盟军装。不远处的天空中,有几只半透明水母。
这里曾有一场恶战。
怪物层层紧逼,联盟军且战且退,不断往高处去。从通讯记录看,从40层开始,每一两层就有小队留下断后,为保护他们的战友继续往上走。
往上走。
到这座城市的高塔之顶,到狂风与流云之处,或许就能在苍穹的蔚蓝中触碰到生机。
这是一场无望的攀升。
断后的战士死了,抵达了高塔顶端的人也死了。
好在,最后的数据乘着电波,飞向那座充斥风与烈阳的城市。
“爱德华要继续往上走。”爱德华推着购物车,直勾勾盯着前方,“爱德华和乔安娜要跳舞,爱德华一家人要看日落。”
他又扭头和时渊说:“迈克是个好孩子,你可以和迈克跳舞。”
“不了。”时渊说,“我有想要一起跳舞的人。他在等我回家。”
第55章 塔顶
通讯塔的54楼之上, 游客止步。
时渊和爱德华绕了好久,才找到向上的楼梯。厚重的安全门被毁了,楼梯粉碎成块状, 暴露出网状的钢筋,踩上去摇摇欲坠。两人一起抬起超市购物车, 小心前进。
在54层与55层之间, 意外还是发生了。
爱德华走在前头, 踩上一段楼梯, 只听“轰隆!”一声,碎石带着他往下坠落!
他没有掉下去。
又粗又长的尾巴卷住了他的腰。
这尾巴能把人敲出脑震荡, 也能救人一命。爱德华身上挂了枪支弹药, 很重, 时渊努力伸手抓住他,配合尾巴, 咬牙把爱德华提上来了。
爱德华上来后,倚靠楼梯间喘息, 冲他竖了个大拇指:“你的有趣尾巴!特别好!”
“谢谢你。”时渊抱着尾巴, 整理鳞片,“我也觉得它特别好。”
楼梯已然坍塌一大截, 购物车肯定过不去了。爱德华休息了一会儿,突然说:“爱德华不要车了,爱德华只带他的家人上去。”
时渊说:“你的罐头和武器都在车里诶。”
爱德华:“爱德华说没关系,时间不够了, 爱德华一家人只想看到日落。”
他们大早上出发, 徒步到通讯塔, 再带着购物车爬50多层, 不知不觉已经黄昏。在室内看不到太阳, 但时渊推测它正在加速坠落。
“好吧,”时渊说,“那我们先上去吧。”
爱德华在购物车里挑挑拣拣,拿了几把最顺手的枪,带上子弹和饼干、水壶,还有音乐播放器。
最后,他背起了乔安娜和迈克。
时渊这才注意到,爱德华挺高大,差不多和陆听寒一样高,他背起枪械和两个纸皮人,脚步竟然还算轻松。
“走吧,爱德华准备好了。”他这么说。
时渊站在断裂的楼梯前,量好距离,率先跳了过去,动作很轻盈。他踩了踩地面,确认结实后,和爱德华说:“你跳过来吧。”
爱德华退后几步,助跑跳起来——
“咚!”他重重落地,几块碎石从脚边坠下,落向数十层之下。
他们到了55层。
再往上的楼道被彻底堵住了,他们得找别的路。
推开55层的门,触目惊心。风声大到刺耳,到处都是战士的尸体,一部分尸体已经变异了,化作怪物游荡在外,但剩下的依旧铺满了地面。整层楼都是血,风干的黑红色从地面溅到天花板,夕阳的光照来,它们像在静默地燃烧。
时渊走了一段路,发现爱德华没跟上来。
他回头看,爱德华蹲在一具尸体前,定定地看着它的“狗牌”。
“你在看什么?”时渊问他。
爱德华依旧盯着尸体:“……爱德华的朋友。”
“啊,这是你的朋友?”时渊走到他身边。
“狗牌”上的名字模糊不清,也不知道爱德华怎么认出来的。
“这里都是爱德华的朋友。”爱德华的鼻尖出了汗,瞳孔放大,脸色越发苍白,“他们都是爱德华的朋友。爱德华……爱德华本来也该在这里,爱德华逃跑了。”
“逃跑了?”时渊的尾巴弯出了问号,“什么逃跑了?”
爱德华解释说:“爱德华本来该和他们一起的,但是,但是,但是爱德华要找到乔安娜和迈克,所以爱德华逃跑了。”他的手指死死扣进掌心,血流出来了,“爱德华逃跑了,爱德华逃跑了。”
他惊惶地环顾四周,尸体如山,血海沉沉,明明没有一张完整的面容了,这一刻,却像是有无数道视线跨越了时空、跨越了生死,落在他的身上。
他们都在看着他。
时渊突然明白了。
铁城沦陷时,爱德华本该和这些战士一起死守通讯塔,可是他当了逃兵,去找他的家人了。
一滴滴血从爱德华的掌心流下,在地面溅开。他喃喃道:“陆准上校让所有人来这里,爱德华对不起他们,如果有爱德华在,他们可能还活着。”他又发呆了一会,猛地甩头,死死抱住了那两个纸皮人,“不过没关系,还好爱德华找到了乔安娜!也找到了迈克!爱德华保护了家人!”
他抱得太紧了,说什么也不肯放手。
两个假人的简笔画面容,冲着时渊笑。
时渊知道,以这惨烈战况,个体太渺小,爱德华留下与否都不会改变结果。
爱德华想必也明白这一点。
可愧疚感铺天盖地淹没了他。或许在无数个深夜,他反反复复回想,要是——要是自己没做逃兵,要是自己留下来了,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同?又或者他能更早一点到家,是不是故事就不一样了?
他为了家人抛弃战友,可是到头来谁都保护不了。家人先走一步,战友光荣战死,徒留他在人间。
压垮他的,是愧疚、懦弱与悲痛。
他说着自欺欺人的谎言。
太阳就要下山了,辽阔的地平线淹没它的光辉。
时渊轻声说:“我们得走了。”
爱德华跪坐在原地,不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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