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陆听寒慢慢教,时渊慢慢学,终于靠自己做出一道数独。
到了10点钟,他们躺在床上。
陆听寒靠着床头看书,时渊在他怀中,满意地要到了摸摸。
等他呼噜呼噜完,突然问:“陆听寒,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讲?”
陆听寒看向他。
床头暖黄色的灯光下,他的侧脸轮廓英俊,却没有往常的坚毅——每次看向时渊,他总是流露出最柔软的一面。
他亲了亲时渊的头发,低声道:“……我就是觉得你特别好,喜欢什么热爱什么,都是毫无保留的。你明明有强大的力量,还是那么善良。”
时渊呆了一会儿,突然说:“可是,这是你教会我的啊。”
陆听寒一怔:“嗯?”
时渊:“陆听寒,你还记得那张速写吗?”
“哪个?”
“我在书里找到了一张速写,你画的。”时渊下床,光着脚跑去客厅,从书中翻出了速写纸拿回来,“就是这个——”
速写纸上是陆听寒八岁的笔触,画着花和光,和含笑看着他的时渊。
陆听寒一直想问这件事,这段时间太忙太混乱,竟是拖到了今天,还是被时渊发现了。
时渊说:“我知道你忘记了,不然在你肯定会认出我——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你穿过荒原来找我了,那时候到处都开着雪见花。”
第一次见面?
陆听寒看着速写,努力回忆。他听蔡德元说,他小时候在荒原消失了两天,回来时发着高烧,好在没被感染。但他脑海中空空如也,什么都想不起来。
“你再好好想一下。”时渊用乌黑的眼眸看着他,“你一定还记得我的。你总是能找到我的。”
在这个夜晚,陆听寒怀中抱着时渊,时渊的面孔与画中少年渐渐重合,分毫不差,像是那二十余年岁月不曾存在。
屋外的风吹呀吹,吹斜了几缕雨丝,细细地贴在窗沿上。蜿蜒的闪电劈落,时渊把头一埋,靠着被子和陆听寒的怀抱,躲开那一声炸雷。
于是,尘封的记忆开始松动——
雷暴雨,车队,高耸的城墙。
狂风,荒原,飘摇的雪见花海。
陆听寒想起了过去。
——23年前,由于雷暴,陆听寒乘坐的飞行器无法在主城降落,转而去了前哨站,转乘车队。
8岁的陆听寒跟着车队,晃晃荡荡地穿过荒原。
他是陆准和虞轻眉的孩子,自然受到了重点关照。可是在行车的第三天,意外发生了。
车队遇见了大量的感染雪见。
雪见是唯一被感染后、不具备感染性和攻击性的植物,唯一危害大概是,有人会对它花粉过敏。人们都说它作为联盟盟花,冥冥之中得了上天保佑,无数祖辈的英灵栖息其中。
那一晚,大批雪见轰轰烈烈地开在了荒原,散发着淡淡微光,美轮美奂,望不见尽头。
车队却半点不敢放松:他们接到通知,3号深渊和0号深渊正在躁动。
这是0号深渊第一次躁动。
若说3号深渊的威胁是可以预见的,那么0号深渊躁动代表了什么,谁都不知道。
众人临急临忙地收拾东西,一片混乱中没有人注意到,一个8岁的孩子偷偷逃跑了。
——陆听寒本来坐在车上,看两名战士把备用轮胎取下来,再检查枪支的弹药,却突然察觉到什么,猛然回头。
身后是大片的雪见花海。
可是他分明感受到,分明“知道”了,雪见花海尽头有人!
他跳下车,找了一名战士说:“花海里有人。”
“什么有人?”那战士满手油污,用手背擦了擦汗,不耐道,“去去去一边玩去,哪里有人会在那儿?你赶快上车坐着去,别惹事。”
陆听寒:“我……”
“你再不听话,我就把你锁在车上了!”那战士威胁道,“你没听到吗,0号深渊都要发狂了,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他走了。
其他战士也在远处忙着,而花海中的呼唤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急迫,陆听寒感受到了它的躁动和……孤单。
而这份孤单,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人能察觉到。
荒原有多危险,哪怕一个孩子都知道,更何况那是陆听寒,已经开始自学怪物的感染特征。
可陆听寒犹豫片刻,迈向了雪见花海。
他心想,那人应该在不远处,我就走几分钟——就走几分钟,我就能找到他,把他带回车队了。
只有我能听到他的呼喊。
我当然要找到他。
孩子走向花海,每踏一步,都有白色花瓣轻轻扬起。
他没注意到,朦胧的花粉笼罩住他,迷乱了视线,而脚下鲜花海潮一般涌动,带着他去往世界的尽头。他每走一步,花海都裹挟着他前进了无数公里。
就像是童话中追着雀鸟林鹿,不知不觉迷失在森林里的孩子,早已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这是一条雪见铺就的道路,带领他走向荒原的最尽头。
走向一个孤单了千万年的灵魂。
第74章 奇妙一晚
雪见花纷纷扬扬, 漫天微光,淹没了孩子小小的身影。
陆听寒估摸着自己走了四五分钟,他听见的那道声音、感受到的那个存在, 还离他很远很远。
不能再走下去了。他想, 得回去车队那里,找其他战士过来帮忙,一定要把那个人带回家啊。
他猛然回头——
花海烂漫,竟是看不见折返的路了。
他拿出通讯器,显示没有信号。
车队的信号覆盖范围很大,一个孩子走四五分钟, 肯定走不出去范围。按照车队准备状况, 至少要大半小时他们才能重新出发。
难道出了什么意外?还是说……他不知不觉走了那么远?
陆听寒不知道自己已在千百公里外, 他往回走,从快步走到小跑再到奔跑, 不知溅起了多少花瓣, 衣衫都沾满了淡香。他明明记得来时的方位, 却怎么都见不到车队了。
他气喘吁吁地停下。
除了雪见还是雪见, 这漂亮的花儿第一次叫人如此绝望。
下雨了。
雨势越来越大,打湿衣衫, 迅速带走了热量。这雨水分外冷,他只穿了一件单衣,很快瑟瑟发抖起来。
他拿出通讯器, 想再次尝试,可浓郁的阴影落在他身上。他抬头——
在无数双复眼中看到了自己。
那是一只巨大的蝴蝶, 半透明的翅膀同样有着流光, 仿佛在发光的少女纱裙。它沉睡在花海中, 被他这个不速之客惊醒了, 如今渴望一场盛宴。
血肉的盛宴。
快跑!
孩子转身奔逃。人在生死攸关时爆发出的潜力是无穷的,他从未跑得那么快过,比风还要快,而那蝴蝶如影随形。
他就要被追上了。
年幼的身躯还是太脆弱了,腿脚麻了,心跳重得好像锤子,一下下敲击胸腔。
他没注意到,蝴蝶的触角碰到他的衣角了,又乍然收回。它停留在远处,再也不敢追逐。而陆听寒还在向前跑,跑进漫天遍野的花海中,直到他——
直到他一脚踏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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