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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梦追惊局(111)

作者:七声号角 时间:2018-06-12 20:26:05 标签:强强 幻想空间 奇幻魔幻

  苏穆煜扒着门框,看连鸣偷偷吃糖还皱了皱眉,话到嘴边,没了意思。
  连鸣太累了,何必在这时候上去添堵。
  苏穆煜回到床上,用邮件给组织回复了工作报告。并在微信上询问顾青,上次走得匆忙,另一道东汉魂波如何了。
  没想到顾青也未休息,很快将任务进展给他发过来。
  —有人解决了东汉魂波事件,似是个新来的安抚师。不过业务水平不错,很快将任务圆满结束。东汉魂波确实存在,那位张姓将军敌不过西汉战神,出于鬼道阶级秩序,不敢露面。你们走后没多久,他就出来了。
  然后由展大佬派来的新安抚师带走。
  苏穆煜疑惑,安抚师不好找。大多都是几十年出一个,一任接一任地传承下去。往往是前任在位时,由组织寻找下任。寻到之后,再交由前辈带领,最后走马上任。
  苏穆煜的前辈死得突然,没等组织寻觅到新人,便撒手人寰。而他如今年纪刚好,完全没必要迫切寻找接班人。
  展世一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仅仅因为欧洲之行出了点口角之争,冷战一段时间,便能抛情谊于不顾,转头寻新欢?
  别说苏穆煜不信,展世一也不是这种人。
  苏穆煜给顾青回复完毕,道了晚安。可一点睡意也无,他干脆起身从书柜中抽一本诗集,读着打发时间。
  但诗行飘浮,完全静不下心来。
  连鸣返回卧室时,看着苏穆煜手拿《夜莺颂》,几分钟也没翻一页。
  连鸣解了睡袍带,走到床边:“My heart aches, and a drowsy numbness pains. My sense, as though of hemlockI had drunk, Or emptied some dull opiateto the drains. One minute past, and Lethe-wards had sunk. ”
  连鸣的声音向来好听,抽过烟时偏低,好似琴键低音部带着磁性。苏穆煜从遐想中惊醒,连鸣已将他圈入怀内:“身子好些没。”
  苏穆煜偏头看他,眼眸如湖如泊,深处倒影一众青山,投在湖心。
  那里映着一个连鸣。
  “我的心疼痛,我感到昏昏欲睡,麻木不仁。好像是饮过毒鸩,又像是刚刚吞服过鸦.片,开始沉向冥府的忘川。”
  苏穆煜脱口而出《夜莺颂》第一节前四行的中译。
  连鸣在他唇边落下轻吻:“能背了?”
  “又不是什么难事,”苏穆煜转过头,盯着眼前的诗行,“这么晚还在书房忙事儿,学校工作很多么。”
  “也不止学校的事,”连鸣说,“可能忙完这个项目,我得提前退休。”
  苏穆煜知道如今风头紧,国家要你如何,也就是一句话的事。索性连鸣本身对黑白二道不感兴趣,胜在人脉好,精英风度,能说会道。广结善缘的结果显现出来,无论有何变故,总有人给连鸣出谋划策,透露风声。
  国家□□,需要打点各方关系。经此一役,连鸣送出去的“人情”少说有八位数。大少爷眼皮都不撩一下,喝水似的。
  “如果实在不好办,赶紧移民算了,”苏穆煜说,“昨天给孟老爷那圈儿人掌眼,听王家说皇城根下好几个大佬圈走了,美国澳洲加拿大,你要是想走,可以去欧洲。”
  连鸣还真思考几秒,问:“那你呢。”
  “我?”
  苏穆煜笑笑,匪气十足。
  “我的工作还没结束,任务一波接一波,没有人来代替我,我不会离开的。”
  “嗯,”连鸣点点头,顺手合上他的书。拽着人往被子里拖,“早点睡,下次不准再熬夜。”
  “嗯什么嗯,你倒是说清楚啊。”
  苏穆煜靠着连鸣的肩膀,越发觉着最近连鸣捉摸不透。
  “对了,你最近是在吃药么。胃病又犯了?”
  连鸣瓮声瓮气地嗯着,单手扣住苏穆煜后脑勺:“不走。”
  对于为何吃药与健康一事,只字不提。
  苏穆煜迟钝两秒,最终反应过来“不走”为何意。连鸣要留下,陪着他。苏穆煜说不清内心是何滋味。
  瞧着,这人能放下家族失业,顶着压力留在国内。何为心里没有他?
  但是,连鸣身上疑点重重,苏穆煜觉着心里藏了根刺,时不时流转在他的骨与肉中,搔痒刺痛。
  连鸣察觉苏穆煜情绪不对,以为他发愁连家。
  连鸣笑着收紧手臂:“不用担心。”
  苏穆煜叹口气,反手抱住对方:“如果出了什么事,记得告诉我。”
  “能出什么事?”
  连鸣抬起苏穆煜的下巴,两人视线被迫交织。一个冷静,一个闪躲。
  苏穆煜老实说:“万一呢,常在河边走,哪能幸免。”
  连鸣:“说吧,我说没事就没事。”
  连鸣用手掌盖住苏穆煜的眼,顿时周遭一片混沌黑暗。
  耳畔传来对方若有似无的话语。
  “我是谁?”
  苏穆煜受蛊惑般:“连鸣。”
  “嗯,是我连鸣。所以不会有事。”
  苏穆煜讲不清为何,莫名就心安了。
  入夏,知了蝉鸣如风灌耳。成片的绿与成片的蓝组成干脆利落的色块,阳光抖落,金色织成纱,笼在城市的热气上。
  这天儿热得发慌,拆迁队蔫哒哒地趴在凉亭中困觉。初夏时,苏穆煜临时起意在院子内弄了个凉亭,本是为连鸣处理工作而建,结果赶上对方出差,半月有余还未回来。
  西汉任务结束后,展世一罕见地晾了他一个多月。没有新任务打扰,苏穆煜乐得轻松。每天听着戏曲,偶尔出门看展。
  公义阁又出货一次,紧接着在云中鹤手中纳入几件罕见的高古瓷。日子舒坦,有那么一瞬,苏穆煜以为自己从来都过着这般闲适生活。
  连鸣不着家,电话倒是没有断。每天三次如三餐,一个不落。
  苏穆煜近日有些心不在焉,他忽然想不起自己究竟是如何与连鸣相识的。
  但印象中有一块暗红手帕,一支派克钢笔。
  他闭着眼,死命回想两人的过去。除了零零散散的判断,只有今年初的欧洲之行还记忆犹新。
  苏穆煜憋不住了,长此下去定没有好下场。他终于主动结束冷战,联系展世一与他见面。
  两人约好时间,算是暂时把前尘纠葛放在一边。
  令苏穆煜没想到的是,为连鸣而建的凉亭迎来第一人,却是孟远。
  孟二爷消失好久没有音讯,苏穆煜客气斟茶,心头一跳。
  总觉来人目的复杂,怕不是什么好事。
  孟远端坐,客客气气叫了声师父。
  然后他开门见山,说:“是展世一让我来的。”
  苏穆煜猛地抬起头来,满眼戒备。


第94章 月亮与六便士
  这世上最美好的是人心,最险恶的也是人心。当一个人试图去揣测另一个人的内心时,往往会陷入进退两难的纠葛境地。所以苏穆煜不喜揣度别人,始终认为这是吃力不讨好的事。
  然,当孟远坐在他跟前,说出一串骇人听闻的话语时,苏穆煜难掩心头震惊。
  孟远端着茶盏,笑眯眯地看着苏穆煜。实则他以前不这样,孟二少出了名的不好相与,见谁都冷着一张脸,与他大哥有天壤之别。
  许是太久未见,苏穆煜觉着孟远变化太大,简直判若两人。
  孟远说:“师父,世一让我给你带个信。下个月在加勒比海有一桩恶魂案件,让你去解决。”
  苏穆煜微眯眼,说:“世一?你们何时这么熟了。”
  饶是他和展世一最亲近的那几年,苏穆煜也从未叫过如此亲昵的称呼。
  “这个不重要,”孟远说,“这桩案子大抵是你最后一次有用了,徒儿劝您好好处理,给自己收个漂亮的尾。”
  苏穆煜冷笑一声:“这话是展世一让你说的,还是你自个儿的意思。”
  孟远丝毫不怯场,十分爽快地认了:“是我说的,因为在这之后,您确实没什么用了。”
  左一个没用,右一句最后。这是把他当什么人?!
  苏穆煜气得咬牙切齿,偏偏还在脸上露出更为大度的微笑。他抿一口茶,不经意般旋转着手上扳指:“这话你说没用,我是否继续任职,继续工作,跟你没关系。让展世一自己来跟我说,你算什么?”
  你算什么东西。
  这是潜台词,孟远听懂了。
  他也不恼,本身长得俊俏又冷峻,此时一双眼斜露出些许不屑来。笑着说:“师父,尊称你一声师父,无非是遵循以前的制度。但你有没有教过我什么,你自己也清楚。我算什么不重要,问题是很快你就不算什么了。”
  “我不算什么?”苏穆煜好笑地地盯着他,企图从对方的神色中剖析到一丝慌乱。“我要是不算什么,拿近的说,加勒比海的任务谁去做?”
  孟远泰然处之,坐得四平八稳。
  他放下手中茶杯:“那老师你以为呢?”
  苏穆煜勾起嘴角没有回答,浑身散发着舍我其谁的信息。
  孟远差点笑出声,他摇摇头,颇为怜惜道:“师父,我没记错的话,圈内传闻您晕船,上次有个拍卖会在海岛举行。您坐船出海,最后吐了个七荤八素,是或不是?”
  苏穆煜眼神阴沉,不自觉握起的手指关节发白。那是一段十分不愉快的经历,也是苏穆煜头回知晓自己晕船。
  同理,展世一也知道。所以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接到过需要坐船的任务。
  因此,将才听闻加勒比海案件时,苏穆煜着实吃了一惊。
  心里又闷又难受,偏偏还不能表现出来。
  孟远见他不回答,继续添油加醋:“那老师可知道,我也晕船?”
  苏穆煜一怔,他晕船与自己何干?何必在这个关头提起。苏穆煜微皱眉,心不断下坠,实则答案已呼之欲出。而他闭口不谈,似在逃避什么。
  孟远乘胜追击,灿烂一笑。他亮出一排牙齿,笑得好生漂亮。
  “老师,想不到吧。我也是灵魂安抚师啊。”
  苏穆煜猛地起身,膝盖撞在木雕茶几上。茶杯茶壶滚了一桌,相继碎在地上。噼里啪啦的碎裂之声,衬得空气格外寂静紧张。刺眼的阳光从天窗投进,把这一方天地照得惨白。
  明晃晃一片。
  “不可能,”苏穆煜下意识否定,“以我的年龄推测,下一任灵魂安抚师现在充其量二十岁左右。每一任安抚使年龄相差至少十岁,才能保证工作任务的顺利交接。”
  “展世一去年还在寻找下一任安抚师,不可能这么快。”
  孟远也不恼,他笑笑:“那世一有告诉是否找到了吗?你们最近关系如何,是不是除了任务以外,都不再有多余联系?”
  “老师,有时候面对现实会比较好。你也到了该退休的年纪,让我来不好么。”
  苏穆煜也笑:“离我退休还有十年,这是我的工作。谁给你的脸?”
  孟远摇头:“苏老师,一定要我把话说那么明白吗。”
  “什么意思。”
  “您好好想想,这两年来,为什么频繁接手夙愿案、跨时空远近不一的案子。我知道您会说这是职责所在,很正常。”
  “但谁都知道,夙愿案无非是变相的折寿。安抚师在接手一件夙愿安后,至少会休息半年。那您呢,频繁接手,毫无喘息之机。”
  “苏老师,您好好想想,世一他真的心疼你?”
  孟远话中透着讥诮,字字诛心。
  怎么会不明白,苏穆煜比谁都明白此中险恶。但他从不抱怨,展世一给,他就接。
  无非是听进了当年展世一所说:这世界需要有人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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