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灯本在一口一口呷酒,听到这话,不露声色地蹙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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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鸳,一个对提灯的滤镜比谢九楼还厚的男孩子
第37章 37
37.
曲鸳把符纸收进袖子,又打哈哈道:“不过他那些东西都是自己瞎研究,那么多年也没弄出几个名堂的。跟我一样外行看热闹,不成气候。”
提灯突然起身向外走去。
“做什么去?”谢九楼拉住他。
“有东西落在医馆,我趁天没黑下来,去拿一下。”提灯抽出手,“你不用跟。”
曲鸳道:“那我打发两个小厮跟你去。”
提灯说:“不。”
语毕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提灯一走,楚空遥瞧出谢九楼心思不在吃饭上,知道他跟出去是迟早的事,便趁提灯不在,问姬差道:“你们是怎么受伤上山的?上山做什么?昏迷那人又是谁?”
姬差昨夜一时慌忙,没认出他们几个,如今得了喘息之机,在刚才吃饭的间隙,倒想起,自己曾在须臾城外见过这一行人。
当时第七歌命她躲在草丛后头,待提灯杀了蝣人,第七歌便从后突袭,威胁提灯助她们进城。
这一行四人,都见过第七歌的模样,却没见过躲在草丛后的她。
姬差记得,那时第七歌把从提灯手上抢来的衣裳递给她时,喊的是随口起的名字——“小五”。
当下瞧楚空遥的神色,是一早就认出她们来了。她是姑娘这事儿从昨夜d就瞒不住,但第七歌,对方应该还没察觉。
她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这才解释:“……我叫小五,昏迷那人……是我七哥。”
“这就奇了,”曲鸳兴起问道,“你叫小五,管排行老七的人叫哥?”
楚空遥含笑乜着曲鸳,并不打算拆穿姬差:“无碍,有些人家里姊弟多,叫法也乱,不打紧。”
又问姬差:“你和你七哥好不容易混进须臾城,这会子上山做什么?”
姬差想了想,真假掺半地说:“不是我们非要上山。我自小家里困苦,幼年饥荒,亲眷饿死大半,生死边缘,幸得一和尚路过,施以援手,救了我一条命。那和尚说,我生来是个天煞孤星,留在世间,只会克死所有至亲。若要得解脱,就随他去了,一生修行,永不入世才可。我家里人不信,非把我留在身边,不久前……遭了难,除了我……我和七哥,全死了。”
说到这里,她已几度哽咽,却只不过顿了顿话头,死死盯着碗盏,始终不肯落泪。
“我别无去处,却在这时想起幼时那和尚。和尚远居千里之外的雷音道,极道之处的渡厄山。我此去不返,混入须臾城,是想再回家看一眼。结果刚入城没两天,须臾城就出了事。而雷音途上,这七星抱虎峡是必经之路。”
“须臾城出事了?”谢九楼问,“什么事?”
明明他们离开的时间还好好的。
姬差摇头:“七哥只催我快离开,她说须臾城就要出事了,可我不知道要出什么事,就跟着她跑了。”
谢九楼忽道:“雷音途那和尚,可有法号?”
姬差愣了愣,别开目光含糊道:“想来是有的,可我记不得了。”
大哥和她说过,那和尚法号长不轻,她怎会记不得。只是出门在外,几经教训,姬差已学会话不言尽。
鹤顶红追着问:“那怎么还受了伤?”
姬差说:“我们本可以绕山而行,无奈在城中生了是非,有人追杀,只得破釜沉舟,长驱入山。哪晓得追兵还是追了上来。七哥与我皆是凡俗,只不过在城外之时,偶得了几颗蝣人骨珠。那晚追兵将我二人包围,七哥情急之下便将蝣人骨珠吞了一颗进去。”
玄道之中,若想进益,除刻苦修习之外,还有一旁法,便是吞食同类骨珠。
骨珠主人生前境界越高,吞食者将其克化后便越得裨补。
吞并同阶或下阶者,在自己的境界里便能有所突破,若是吞食更高阶玄者骨珠,则能直接升一境玄道。
不过风险也有。
一是犯了杀戮,二来,向上吞并骨珠,若超出自己的克化能力,消受不动,则有玄气爆体,一命呜呼的危险。
楚空遥谢九楼心知肚明,第七歌并非凡俗,她不是玄者,而是秉笙鬘怨气修娑婆邪术的。随便吞食蝣人骨珠,不死也要脱层皮。
“七哥借着那蝣人骨珠的力量,逼退了追兵。却因为身体难以克化蝣人三阶刃者的玄气,发了高烧,倒地抽搐,最后昏死过去。”姬差慢慢抬眼看向楚空遥,“接着便是入夜,山里出现大批伥鬼,我带着七哥逃命,遇到了你们。”
谢九楼问:“那你七哥现在怎么样?”
却听一旁打趣声:“九爷这是瞧不起我?”
谢九楼一怔,无界处闲散了三百年,他都快忘记身边这个人还有一个身份。
——娑婆第一格者,天医入命,师承漠堑“穿骨手”白断雨的楚空遥——妖魔闻声避三分,至毒至圣医骨人。
谢九楼道:“我竟忘了。”
初出无界处时,他与提灯渡河还历了一遭劫,只楚空遥一个,满河吃骨翁避之唯恐不及,排成桩子叫他一步一步踩过去的。
正说笑,这几句话也不知踩到鹤顶红哪根筋,就听他冷笑一声:“九爷瞧不起,总有人记着。手毒心更毒的楚二爷,医术通天,一双穿骨手,不知道斩获多少名利!怎么敢有人瞧不起?”
楚空遥并不恼,只笑吟吟道:“小鸟儿喝醉了。”
鹤顶红冷冷道:“我清醒得很。天下没把你记住的,我都替你记着!”
楚空遥虽还挂笑,眼里却不热了,也不搭腔了,鹤顶红说完更是闷头倒酒,席上一时安静如许。
谢九楼往院子外看了看,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说:“我出去逛逛。”
曲鸳:“我打发人陪……”
“不用。”
一桌子人离了两个就像走了一半,提灯不在,曲鸳也兴致缺缺,姬差推脱精神不济,很快也回房去,留下这三个,鹤顶红和楚空遥还在赌气。
“好没意思。”曲鸳一撇嘴,“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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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九楼负手逛到宅子东角门,沿着从医馆回来的路一径向前。
按理说这会儿功夫,提灯再落什么,也该从医馆拿回来了。
街道灯火阑珊,下层铺子多数在收摊,不远处一家酒肆门口,几个伙计在插门板,眼看就要关上,里头迈出一双黑底银白缎面云纹软靴。
再往上,那人一身青灰色玉带锦衫,手里勾着两壶酒,头顶对插一双金衣玲珑簪,长目低垂,不苟言笑,正朝谢九楼这边走来。
是提灯。
谢九楼脚下一停,随即闪身进了右手边的暗巷。他贴着墙面躲在阴影里,目送提灯拔了壶塞后,一面喝酒一面行路。谢九楼登时脸色变得比他周身夜色更加深沉。
“不要你喝,就偷跑出来喝。”
他正欲走上前把提灯抓个正着,就见那人在半路一拐弯,又进了另一条长街。
谢九楼赶紧跟上。
提灯七拐八绕,竟到了直达镇子大门的夜市。这里不似先前那窄巷冷清,人潮未褪,几步便见三两行人。
提灯喝完一壶酒,把空瓶放在脚边,面上已浮了醉意。
他酒量并不好。以往在无界处,为了避免酒后失言,平日几乎滴酒不沾。只有偶尔和谢九楼闹了别扭,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哄人的时候,会在入夜前喝几杯。
那几杯的分寸他也拿捏得极准确,不至于让自己神智失控,又能恰到好处地在床上给谢九楼助兴。
提灯放了空酒瓶,换上另一壶,拔了塞,又接着喝。
谢九楼只生怕他醉倒路边,本想上去把人护住,偏偏看着提灯步态蹒跚,且行且饮,看背影也看出了兴致,便就保持着一段距离,抄着手慢悠悠跟在提灯身后了。
谁料提灯一调头,进了家墨汁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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