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关于花旦的少年气和不甘心。其实这对于易晚来说,是很有难度的。
他没有过什么拥有少年气的时光。被人诊断有轻度高功能自闭症的他从出生开始就是看起来呆呆的——即使他的大脑总在进行奇怪的思考。即使是现在进了虹团,很多时候他也会被虹团的团粉说他“呆板无趣”。
易晚在人际交往上只擅长模仿。他模仿其他人的情绪,模仿其他人的反应,然后……懒得动弹,依旧故我。
因此,在饰演花旦时,他其实想到了一个人。
……顾若朝。
一个在14岁时就已经彻底死掉的、曾经明亮过的少年。
3.其他的演技部分也来自于对残疾人小动作的模仿,详细的笔记,和对导演的不懈请教。
有了以上三个因素组合,易晚的演技不说是突飞猛进,也算是出神入化了——虽然只是对于那一个角色来说。
他最大的弱点,在于情感共情。在这一点上,易晚和池寄夏是完全不一样的。易晚就连自己的感情也很少去触碰、去沉浸,更何况是渲染其他人的感情。
这就是池寄夏是演技天才的原因。易晚只能算是另一个方向上的“天才”,又或者,星星的孩子。
不过这次,易晚的运气很好。
因为他这次饰演的薄明绛,依旧有个很好的模仿对象。
不能说是有个很好的模仿对象,只能说是真人就在他的身边。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薄绛身为薄明绛的转世,究竟是在想什么。
他甚至能看到很多薄绛自己都看不见的、属于薄明绛的地方。易晚很难分析理解这些地方,但他能看到,而且也比任何人都会模仿。
导演临时让易晚加拍的一套是薄明绛的跳楼装——还好,薄绛不在这里。
太子殉国一场是重头戏。妆造组也相当用心——他们用心地为易晚绘制了创伤妆容,又不遮住易晚的美貌。眉毛斜斜地一勾,就比起平日里的易晚多出了几分凌厉。
“这一幕挺多相关影视作品都拍过了。简直是古装剪辑必备。但我唯一敢说的一点是——”妆造看着易晚的脸,非常满意,“你比他们都要漂亮!”
“真的太帅了。”一个助理捂着胸,小声道,“易晚,你们男团的妆造得辞退了。你看你,在舞台上 被画得平平无奇。像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人气只是团队第五啊!”
易晚:……
薄明绛跳楼的服饰同理。叶导注重细节,服饰不像一些古偶里那样,即使战损也光洁亮丽,而是沾着灰尘和血迹——但也做到了真实和美感的平衡。
看起来叶导和众人是磨刀霍霍,想把这场殉国戏拍成本剧的重头一幕。事实也的确如此,薄明绛的死也是曲韫人生逐渐走向疯狂的最终转折点。
易晚走起来时,众人觉得更加满意了。这身姿,这长相,不是白月光薄明绛还能是谁!
“待会儿别紧张,自然点。”叶导专门说,“我知道,你这是第二次演戏。”
易晚点头。
他们带着易晚上了附近的一处城墙,打算在这里拍太子殉国前的最后一幕。叶导看了看越发苍茫的天色,觉得天助他也。他想了半天,对易晚说:“这样,你先自由发挥一下。如果你是薄明绛,在这里最后一刻,是在做什么?”
……
“之前我看《XX录》拍这一幕时就拍得特别好,太子清高孤傲,舍身成仁的样子被完全拍出来了!”有人说。
“我看《水长东》里拍得更好。那个薄明绛更凌厉一点,死前吐着血,死前还看着曲韫的方向。而且还是年度十大镜头,太帅了。”
总体来讲,薄明绛殉国前的姿态都是被拍成这样的。一个孤傲的清流,一个薄家王朝最后的战士。
有人对他们比“嘘”,众人立刻闭嘴。
被打断聊天,不仅没有任何人不满,反而所有人都越发激动——所有人都极度期待易晚的表现。
这是属于他们剧组的薄明绛!气度不输任何人!
“可是易晚一个新人能表现好么?”有人说。
众人有点沉默了。
……好吧,易晚装扮后的美貌的确混淆了他们的认知。
“至少模仿应该会吧,差不到哪里去吧。”有人说。
“而且拍个照啦,无所谓的。之后导演还能再教演戏。”另一个专业点的人说,“照片里出情绪很难的,易晚新人不要要求太多。能看美颜就好。”
众人这才稍稍安定。
“易晚动了!”
所有人顿时屏声静气,看着易晚一步步走向城墙。
易晚身上的银甲已经破掉了,被布带好好束着的发冠也散开,长发成马尾,或披散在身上。暮光照在他的身上,连同他身后空空的箭筒。
他呆呆地、静静地、看着城墙之下。
城墙之下如今空无一物,只有黄沙。可易晚的表情,让人觉得他在看着千军万马。
“姿态真好。”有人说,“这个画面算得上是今年最有美感画面吧?”
摄影师咔咔咔地抓拍。他以为这是结束。
谁也没想到,这只是开始。
因为易晚回头了。
晚风吹起他的马尾,长发遮住了他的眼。他就在这一刻回头了。
在感知到易晚周身释放出的强烈的情绪后,众人都愣住了。
易晚展现出来的不是他们想象中的舍身成仁、坚韧不屈和凌厉。
而是……绝望。
第146章 朱雀街
薄明绛浑浑噩噩地站在城楼之上。
他已经没办法思考了。
射箭, 射箭,只是麻木地射箭,手臂肌肉疼得发木,所有动作像是本能一样地被他重复。
在高高的城楼之下, 是一片血染的河山。
安阳是个很美的地方。气候温暖, 每年春天都会有南飞的燕子还巢。燕子衔着柳枝做窝, 皇都北门外有一片柳林, 名为杨柳坡。绿荫下, 人们在这里送别离开的游子。
可是现在城门口没有柳树了。三个月前柳树在燃烧, 如今绿荫已经被燃烧殆尽。铁甲,铁甲,入目之处都是铁甲。
薄明绛忽然有些恍惚。这里怎么会有铁甲呢?这是春天,是安阳最好的季节啊。安阳的百姓能歌善舞,杨柳坡上应该有诗人,有唱歌的少女, 有放风筝的孩子……这才是北门外该有的景色。北门外怎么会有铁甲呢?
他好像是做了一个梦……梦醒来, 再睁开眼时,一切就会变成原来的模样。
“呼!”
有人怒吼着斩掉了一支向他射来的箭。
……薄明绛这才清醒过来。水壶已经干了,他已经十几个时辰没喝水了,城楼上唯一剩下的液体是黏在墙上的士兵。
幻觉一波一波的侵袭着他的大脑。有人在背后撕心裂肺地吼着什么。可他只是麻木。
射箭吧,不停地射吧。
射箭,就能想不起春天的杨柳坡。射箭, 就能想不起落着小雪的朱红宫墙。射箭,就能想不起无法计数的一具具战友的尸体……他的动作变得麻木了, 也变得轻快了。耳畔开始有歌谣响起。三月半, 种牡丹……
是娘在对他唱歌么?
他的动作变快, 越来越快。身体好轻盈, 箭也好轻盈,有柳絮在空中轻快地飞舞,他觉得自己快要从城墙上飞出去,终于……
他摸了个空。
箭,射完了。
“……太子!”他终于听清身后传来的声音,“我们撤吧!从南边城门的小门撤!撤出去,我们还有机会!”
薄明绛停下了手。
残阳如血。他看着城墙下黑压压的人群,来势汹汹如浪潮,铺满了整个视野。
他看不见主将是谁。
他慢慢地回头,看向身后的王城。浓烟,荒芜,死寂,只有残阳为皇宫的飞檐镀上一层如血的边。
周朝的太阳落了。
一根箭也没有了。
薄明绛突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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