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他也同样感到愤怒。
第一种愤怒来得模糊不清。楚殇揪易晚的衣领——楚殇算个什么东西?一个行走在老掉牙的剧情里的富二代工具,一个一切地位只靠家庭赐予的废物,一个对于世界一无所知的凡人,他有什么权力去揪易晚的衣领?
他不太了解自己的第一种愤怒,不过第二种愤怒,就清晰许多。
沈终为什么那么在意那名叫章渐华的经纪人?
他凭什么为他露出这种神情?
“你看起来非常在意你的经纪人,沈终。”谢子遇说着,轻笑了一声,“不过既然你如此希望的话……你想试试改变他的结局么?”
“……”
易晚转眼看他。
他终于又得到沈终的注视了,这种想法让他心里有了种扭曲的快乐感。谢子遇于是轻松地笑了笑道:“别紧张,这只是朋友之间的互惠互利。或许……”
“你想要了解一下我的能力?”
谢子遇觉得自己越发自信了。
“三流的配角被剧情操控,二流的主角行走在剧本中,一流的我们,改变世界规律。”他语调缓慢,语气温和,“很显然,你的经纪人陷入了一个困境。”
“……”易晚轻声道,“你知道现阶段他的最大困扰是什么么?”
“很简单,他与楚殇、百越光之间的事端。”谢子遇微笑道,“想要解决它们,方法也很简单。”
“什么方法?”
有风吹过易晚的发梢,风也带来了谢子遇的答案。
“你不是提到过这个词么?”
“重生。”
“……”
“与其在泥潭里挣扎,不如另辟蹊径、在这个世界里重新寻找自己的位置。”谢子遇将“重生”两字表述得非常冠冕堂皇,“跨越不了的阶级差异?三角恋的痛苦?这些小问题,都能依靠重生解决。”
“如果他想要得到楚殇的爱,他可以选择重生到楚殇少年时。楚殇的生命里已经被百越光打下了痕迹,像是一团如屎山一样的、错综复杂的代码。就现阶段的状况而言,即使他换一个身份、在这个时间点继续,也不可能得到一个完整的楚殇——说不定,他还会悲惨地成为死去的自己的替身。”
“所以重生到楚殇少年时成为了最好的选择。彼时的楚殇还没有被打上任何人的痕迹。他只会觉得那个突然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少年熟悉、温和,像是在某个时间点认识了很多年。如果他仍旧感到不忿、愤怒,他大可以接近他、让他爱上他、再抛弃他——最好这一世,让楚殇把百越光当成他自己的替身,完成他最终的复仇。”
“又或者,他想要得到更好的事业。那么方法更简单。”谢子遇说着,暧昧地笑了,“他过去学的专业从来不是最好的选择。他大可以重生回高中时,去学金融、去赶风口、去投资,又或者……”
“成为一名‘创作型歌手’。”他启唇道,“这是最经济、最实用的成名方法了,不是么?沈终,给我点好处,说不定我就会愿意帮你为他进行‘生涯规划’——看在我们曾经是朋友的份上。”
易晚静静地看着他,听谢子遇描述他为章渐华规划的伟大蓝图。
“不是。”他最终道。
“不是。”
“为什么不是?”谢子遇说,“这就像是农民摘掉树木上的苹果来卖钱。于我而言……”
这个世界,就是一片苹果园。
他看透了这个世界,将这个世界视为分层的资源。于是他在第一层,其他人不为人,而是作为苹果树、作为资源生长在第二层。
于是他可以在忙碌时摘走其他人书写的苹果,将它当做自己的果实——尽管他也有能力自己进行创造。
于是他可以通过转换时间,同时玩弄许多人的感情,让他们沉溺于爱情,又让他们在主时空中不被任何人观察到他们之间的关系、更不要说是承认。那些可怜的人们怀疑自己得了癔症,以为自己只是沉溺于幻想。
当然,这于他而言,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为什么不是?他会变得很成功。”谢子遇说着,声音里多了几分冷意,“醒醒吧,这是最安全、也最快速的路径,不是么?与其沉浸在如今的梦魇里,困惑不能解出,倒不如使用这条能够使得成本最小的路径。我的能力,也足够让他再从任何一个被改变的过去中走出,再与你相遇,还是说……”
他上前一步。
“你就那么胆小、那么厌恶一只死而复生的怪物?”他古怪地笑了,“我的死相就那么恐怖?”
他又上前一步:“你就那么固执、那么传统、那么胆小?”
山坡上的夜晚很静。易晚和谢子遇都能清楚地听见彼此之间的呼吸声——或是虚张声势的平缓,或是色厉内荏的急促。终于,易晚开口了。
“……如果章渐华选择了重生,如今的他,会怎么样?”
“会死。”谢子遇说,“不过这是为重生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他如今有的事业呢?他认识的那些人、可能拥有的其他可能……”
“会终结,不过他会拥有更好的。沈终,不要瞻前顾后了。你没有看到他是如何地陷入这场爱情中么?你没有看到百越光和楚殇是如何欺负他的么?我们只需要加一点点力、对他进行一点点推波助澜,他就会得到他本该得到的东西。”
他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容:“——当他跨越生死、跨越黑白。再度睁开眼,看向尘世时,他会成为神……”
谢子遇向天空伸出双手,满天繁星如星海,随风向他涌来。易晚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他也看着天空。
月明星稀,一黛如洗。
他发现当谢子遇说出那些疯狂的话语时,天空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没有扭曲的丝线,没有狂乱的云风,没有像是骤然睁开的、无数双眼睛。
只是平静。
许久之后,他开口道:“谢子遇。”
“嗯。”
“我并不是因为你的死而复生……在恐惧你。”
“而是……”
烟花表演就在此刻层级绽放。巨大的炸响声掩盖了所有人之间的所有言语。红的、黄的、紫的、蓝的、白的,无数颜色在天空中绽放。
“你说了什么?”
在烟花散尽后,谢子遇道。
易晚却摇了摇头。他没有再重复之前的话,而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种漆黑的眼神足以让任何人心底发憷。
可谢子遇笑了。
“你动摇了?”他说。
终于,易晚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巨大纷乱、五彩缤纷的光影效果遮掩了本就模糊的夜幕,也让一些人的身影模糊不清。
例如。
站在另一侧角落里的喻容时。
他看着易晚和灰宫的身影,看着易晚忽然伸手拉住灰宫,说了句什么,微微抿住了唇。
“所以他们俩真的有点关系?什么时候开始的?”喻其琛站在他身边,也看着两人的背影。
喻容时一句话都没有说。
……
“Bravo!”节目组在控制室里欢呼道。
最大的烟花正好炸响于楚殇与百越光在摩天轮的最高点交换戒指的瞬间。百越光还在感冒,脸色潮红,
节目组众人拥抱在一起,感叹自己成功的工作。不得不说,这次经历堪称他们这一年半来拍摄的所有复合节目中最狗血的一次。众人欢庆鼓舞,并在明日的寺庙之行结束前提前庆功。
没有人记得站在角落里的章渐华,只有抽着烟的程导略有些心不在焉。他以放水为由告了个假,去了个厕所。
回来时,他果然看见章渐华站在角落里。
真是可怜的败犬啊。他如所有人般在心里感慨着。彻底被前恋人抛弃,也不敢给前恋人甩脸子,怀着微末的期待守在这里,只因为前恋人说“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你”,在这里咀嚼恋人与其他人的恋爱,把它当做能看见恋人的最后的糖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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