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来,赫斯特教授非常欣赏西列斯的那篇关于流浪诗人的论文,因此不吝夸赞,快要将西列斯夸成了学术尖端人物。
不过西列斯有这个自知之明。他只不过是选了个冷僻的课题,然后幸运地碰上了一批又一批合适的资料。琴多的出现更是意外之喜。
西列斯稍微谦虚了两句,不过也没表现得太过于谦逊。他已经了解了这个时代的一些潜规则,人们对于自己成就所得到的夸赞,应该礼貌而平静地接受而非抗拒。
赫斯特教授又与他交谈了两句,并且问他接下来要去哪儿。
“我打算去办公室找到我的助教。”西列斯说,“他应该是在批改作业。我有些事情需要交代他。”
当然这是个借口。西列斯想。
或许赫斯特教授想要与他吃个饭、慢慢聊,但是西列斯并不喜欢与陌生的领导在饭桌上沟通。他宁愿在这儿,在空无一人的城堡走廊上,听听赫斯特教授到底想说什么。
所以他特地提及了“助教”。
“哦……”赫斯特教授看起来有些意外,随后,他犹豫了一下,便直白地说,“诺埃尔教授,我听闻了曼特尔教授对您做的事情。我与他沟通了一下,不过他并不愿意向您道歉。
“……我也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我认为他的行为是十分不妥当的。此前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但是之后我便知道了。希望你不要太介意这事儿。
“无论如何,曼特尔教授这一次的做法实在是太过分了。我会给他应有的教训,这是作为文史院的院长应当做的。
“此外……诺埃尔教授,你是否还记得春假的学者访问?”
西列斯微微一怔。
没想到布莱特教授的说法真的成真了。他不禁这么想。
他点了点头,谨慎地说:“我记得在上学期的期末会议上提及过。”
“就是那事儿。”赫斯特教授点头,“你今年的学术论文完成得十分不错,因此我已经将你的名字报上去了,应当可以通过。诺埃尔教授,春假的旅行可以准备起来了。”
西列斯有些意外,他完全没想到赫斯特院长的动作这么快,已经做出了决定,这一次只是通知他一声。
他不由得问:“可是,赫斯特教授,究竟会去哪儿?”
“米德尔顿。是个有些遥远的国度,不过这个地点是在学校的会议上决定的,无从更改。”赫斯特教授说,“或许会从无烬之地的高尔斯沃绕过去,因为坐火车快一些。你知道高尔斯沃吗?”
西列斯缓慢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赫斯特教授说,“等一切决定好了,你就能拿到出行通知单了。诺埃尔教授,我十分看好你的前程。”
“谢谢您的提携。”西列斯真诚地说。
他的谢意并非虚假,但是也不得不承认,春假的这一次学者访问,似乎打乱了他的一些计划——最重要的就是,他这个春假又没法回家了吗?
西列斯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半年,除了与原身的母亲通信、寄送礼物之外,他还没回去过。这种事情拖得越久,他越感到一种无奈。
即便他可以将自己真的当做是西列斯·诺埃尔,并且他也的确慢慢认可了这个身份,但是……母亲?
那听起来实在是过于尴尬了。西列斯这么想。
来自地球的小说家贺嘉音有自己的父亲与母亲。此外,在这个异世界呆了半年之久,他甚至没与那位母亲有过任何生活上的相处。于是这种尴尬就越发明显。
如果他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原身的母亲就陪伴在身边,那么他或许也可以顺其自然地为其尽孝。只不过……
西列斯不禁感到一些头痛。
春假学者访问的事情已经敲定,他也无意更改。很快,他与赫斯特教授告别,随后回到了四楼的办公室。果不其然,琴多正坐在他的办公桌后面,撑着下巴,目光放空地望着门口。
当西列斯进来,琴多说:“啊,诺埃尔教授,您终于回来了。您忠实的助教与恋人正觉得您要饿死他呢。”
西列斯心想,就跟家养的猫嘟嘟囔囔地喵喵叫,向铲屎官抱怨碗里没粮了一样。
……明明他没养过猫,居然还能找个合适的地球比喻来形容琴多。这恐怕是琴多的问题了。
他不禁笑了一下,说:“下课的时候我被赫斯特教授叫住了,不然我就可以早点过来找你。”
“他找您什么事儿?”
“依旧是曼特尔教授的事情。”西列斯说,“春假的学者访问名额,确定下来了。”
琴多饶有兴致地问:“真的是您猜的米德尔顿吗?”
西列斯点了点头,说:“是的。”
琴多不禁惊叹了一声,然后说:“您真仿佛是命运的荷官。那些纸牌都在您的掌控之中了,那命运的痕迹都如同握在您的手里一样。”
这话在西列斯的心中留下一种微妙的情绪。
隔了片刻,他才回答说:“不过,我实际上并不怎么喜欢……这种感觉。”
“什么?”
“掌控命运。”西列斯走到窗边,望向窗外的景色,空中飘着小雪,落到地面,仿佛净化了一切。
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困惑。
琴多走到他的身边,握住他的手,问:“那么您喜欢什么?”
西列斯闭了闭眼睛,最后无奈地说:“或许我也不知道。”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只不过,我不太喜欢这种掌控他人命运、生死、未来的感觉。那或许应该属于他们自己。”
“我能理解您的意思。”琴多说,“不过,您也不会恶意地去摆弄他们的命运。就这一点来说,如果真有所谓的‘命运’,那么,我宁愿您来持有,而非其他人,或者其他神明。”
那么,真有所谓的“命运”吗?
西列斯保持着沉默,并且意识到,或许……真的存在。
他思索的时候,唇边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琴多吻了吻他。他回过神,困惑地望向琴多,并且问:“怎么了?”
琴多瞧着他,那翠绿色的眼眸中划过一种戏谑而又了然的笑意,仿佛知道西列斯不可能在那个时候保持警惕,而他也不希望西列斯在那个时候保持警惕。
他只是说:“况且,您难道不想掌握我吗?”
西列斯不由得默然片刻,然后他说:“所以你希望我这样吗,琴多?”
“嗯……当然。”
西列斯低沉地笑了一声,说:“我明白了。”
“……您明白了什么?”琴多疑虑地望着他。
“姿势。”西列斯说,“好了,琴多,我们该去吃饭了。你难道不饿吗?”
琴多:“……”
什么姿势?
琴多怔了片刻,然后连忙跟上西列斯的脚步。他有点怀疑地瞧着西列斯,又有点措手不及的慌乱。最后,他说:“好吧,我是饿惨了,诺埃尔教授。”
好像这事儿就这么若无其事地揭过。但西列斯知道琴多肯定不会这么安分,琴多肯定会挑个时间仔细问问西列斯的意思。
果不其然,等他们吃完饭,打算一起回洛厄尔街32号——来自普拉亚家族的资料已经到了,西列斯下午打算去那儿进行阅读——的时候,琴多便开口了。
“所以,您一直在考虑那个时候应该怎么做吗?”他这么问,用词都十分谨慎与委婉,像是西列斯没明白他的意思的话,他就会顺着西列斯的话题继续往下说。
不过西列斯却觉得自己像是守株待兔的猎人,而那只傻乎乎的“笨兔子”还真的就撞上了这根树桩。
他说:“是的,琴多。我一直在考虑。你知道我的性格。”他说,“我喜欢做计划,喜欢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包括你。”
“哦……嗯,我是说……”琴多看起来完全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最后,他语气有点干巴巴地说,“我……我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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