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第一块雪板的旁边又崩裂了第二块。厚重的雪像奔涌而下的河流,以千钧之势而来。粗壮的松柏被压断吞噬,所到之处,一片狼藉。
金哲熙喊到喉咙嘶哑:“跑啊!不让只有死路一条!”
原先站在安全地带的艺人们开始不敢停歇地继续奔跑,白色的雪盖眼看就要落在秦悦三人的头顶。
他们的速度比不过雪崩落追赶的进程。平时看上去纯白无暇,轻盈无比的雪纷纷击打在他们的身体上,直到将他们完全掩埋。
任禾和方鹿摇手挽手,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他们被埋在里面了!”
“天啊,天啊,这是什么情况!”
“快,别管什么直播了!愣着做什么!赶紧帮忙把他们挖出来!”吴舒大声吼道。
他留下一部分人帮忙监视雪山的情况,带上其他人和工具开始了搜救。
没有人注意到何宵此时正站在一棵大树下,面无表情地望着秦悦被掩埋的位置。
良久,他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一时走运的人一定不会长久。”
他像黑夜中的幽灵般低吟。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订阅。
第175章 不咸山(六)
按理被雪完全掩埋过后应该是没有光线的。秦悦眨眨眼睛, 发现所有人置身于一片洁白的结界中。
虽然在雪崩的同时,他已经暗中张开保护的结界,但最外间这个却是套在他结界的外周, 形成了双倍保护的叠加效果。
再看看跟他一同被掩埋的倒霉蛋们。林澄邈倒在最外侧, 看上去似乎已经昏过去了。而关云横将他整个人圈在怀里,一感觉到动静立刻低头问道:“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秦悦摇摇头,视线和金哲熙的撞在了一起。孩子清澈的眼底浮现出了困惑与迷茫。
尴尬的沉默在三人之间蔓延,直到一缕青烟般的东西落在他们跟前。那青烟汇聚成一只巨大的九尾狐。它的躯体就像干净的玻璃一样透明, 镀了层银白的光圈。
它居高临下俯视众人,最后目光落在金哲熙身上。琥珀色的狐眼一转,发出一声轻叹:“朴慧的孙子。”
少年的手紧紧捉住胸前一片羽毛状的玉石, 哪怕隔着厚厚的衣物都能看到他的胸脯在剧烈的上下起伏着。
良久, 金哲熙说道:“终于肯现身了?为什么不回应我的召唤?!”
“那本来就不是送给你的东西。”九尾狐垂眸回答。
“可奶奶已经把它送给了我, 不是吗?!”少年固执的追问。
“你的愿望我满足不了。”
少年握紧拳头:“你胡说!我小的时候病得快死了, 也是奶奶求你救了我!我当时虽然看不见, 但我听到了你们说话的声音!你是神啊!不咸山的山神!!”
他歇斯底里吼完, 一屁股坐回地上掩面大哭道, “神怎么可能会有办不到的事情呢?!”
九尾狐静静地望着他, “神左右不了人的生死。你奶奶她……已经死了。”
话音刚落,金哲熙“嗷”的一声哭得更厉害, “你说话一点都不算数。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神呢!”
虽然表面看着已经是个小大人了,但这时的金哲熙颇有些不管不顾的“原形毕露”。
九尾狐露出无奈的表情, “我什么时候跟你有过约定?真是不讲道理。你奶奶小时候可比这乖巧多了。”
不说还好, 一提金哲熙盘腿坐着, 大声嚎起来。
“……”九尾狐两眼一翻, 打定主意不理他。
秦悦朝九尾狐行了个大礼, “您……”
刚说了一个字就被九尾狐打断了, “你的揣测是没有错的。”
它仿佛读懂了秦悦的心思,“强大如创造这个世界的上古诸神,也会兵解消亡,何况我这样因为人信仰而汇聚成的产物。”
它望着仍在哭泣的金哲熙,说道:“没有人信仰的神明会变得虚弱泯灭。本来还能再几天……我的大限到了。”
它轻轻笑开,“这样也挺好。真好啊。”
说着,它的躯壳像冰晶一样崩裂,碎成细小的碎片洒落了一地。天空中飘洒着金色的光点。
金哲熙忘记了哭泣,跪在原地呆呆地望着满天飞舞的金色光点,“怎么会?怎么会?”他痴痴的重复,不明白这场突发的变故从何而来。
“他用最后的力量救了我们,准确的来说……是你。”秦悦摊开手指,触摸那些亮光。
光点里残余着九尾狐曾经的部分记忆,有混乱的初醒时的记忆,有畅游在云雾间飞驰的记忆,也有受到众人膜拜时感到欣喜与满足的记忆。最后是——
祂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变得虚弱。但祂已经有足够长的时间准备,能够预料最后时刻的来临。
祂很淡然,很平静,甚至带着三分解脱??.。祂静静栖身在石块里,赏着这万年不变的雪景。
突然有一天,祂身边来了个穿红色鹿皮靴的小女孩。她蹲在石头旁边,轻声自语,“奶奶说,您是这里的山神。请保佑她老人家能够长命百岁,身体健康吧。”
稚嫩的声音,让祂回想起很久很久以前。
“请您保佑我能猎捕到最大的熊。”
“请您保佑我的妻子能够母子平安。”
“请您能够保佑我们此行顺利。”
无数热情虔诚的声音在祂耳畔交织着。那时祂还享受人们信仰的滋养与供奉,认真地守护着这片土地。
可渐渐的,人们的心思不再像原来那样单纯。雪山附近的生活乏味枯燥。山里的人走了,多数再没有回来。又过了许多年,更多的人离开了,迁移到了更温暖平坦,更容易谋生的地方。
面前供奉与祈福的人日渐稀少,直到完全消失。人们已经不需要祂了。这并没有值得难过的。每个后天神都有这样一天,祂回想那些从其他山神哪里听到的故事,想起那些早已消失的同伴。
泯灭前的日子本该平淡如水,但现在祂却遇到了一点小麻烦。小姑娘几乎隔三差五就过来看她,对着祂能嘟囔小半天。
“爸爸说奶奶去了很远的地方。可是我明明看见他们把她装进一个木盒子里抬到了山下。”
那是因为你的奶奶过世了。祂暗暗想。
“蓝天的妈妈给她带回了一个玩偶,可好玩儿了。”
“妈妈说山下开始打仗了。我有点担心。”
那真是个奇怪的孩子。会因为家门口的小花开放高兴得叽叽喳喳,也会因为家里的母牛难产死掉而号啕大哭,在意的全部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当起了无声的听众。
突然有一天,女孩儿来的时候为他披上一件模样可笑勾花披风,祂觉得可笑极了,趁她离开偷偷将披风扔掉。
过了几天,女孩儿再度出现。因为担心披风是被野兽叼走,急得直哭。
祂见过很多人哭。有的是为了健康平安,有的是为了钱,总之必然有一个不可实现的目的。但为了一条丑不拉几的披风。这真是太可笑了。
女孩哭完过后说道:“没关系,大不了我重新织就是了。有了披风,你就不会冷了。”她从兜里拿出彩色的羊毛线,专心致志地织起来。
冷?祂才不会冷呢!祂不以为然地想,望着女孩儿小小一团背影发呆。
当再度被套上披风,祂望着女孩冻得红扑扑的脸和手,心想:算了不过是个孩子,就这样吧,反正这块石头只是他暂时寄居的地方,要是烦了,祂就去别的地方。
可祂一直没有去别的地方。
春去秋来。某天,女孩儿突然不再出现了。祂想,她大概是厌倦了那些幼稚的把戏。
当天夜里,祂看到森林里的火把一直没有熄灭。男人们一直高声喊着:“朴慧!朴慧!”
朴慧,是那个女孩儿的名字。
当时,她笑得美滋滋地说:“我叫朴慧,你叫什么?”
祂当然不会回答。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