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旋接过建木匣,手按在木匣上,并没有直接打开。
曾经在大殿里想要让众人再做斟酌的言长老袍袖中的手动了一下,又强行压住。
庄旋的目光扫过他,又掠过其他人,沉声道:“西北天不足,风下百川寒。我洲冬长民生艰,兽蛮而草木荒。厉风过户,户户门关。这等凄凉惨状,诸位都是亲身经历者,不用我多说些什么。”
“这一切,包括我宗不得不与妖兽为伍,都是因为天不足西北。”
“我御兽宗历经万年,终于摸索出了一条可行之途,如今我们做的一切事,付出的一切代价,都是为了填补西北天门之不足,中止仙妖千万年来,纠缠不休的征伐。”庄旋的视线移回到言长老脸上,“这些事情,那日殿内,已经都说清楚了。如今庄某多费这番口舌,只是想提醒大家......”
“此乃生死攸关之时,请诸位谨记!谨记!”
话毕,他猛然掀开建木匣盖。
建木匣打开的瞬间,银色的光芒向四周射出。
那一刻,众人只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一轮月亮!
一轮盛放在建木匣中的月。
那是一颗巨大的,银色的圆丹。无比的皎洁,无比的美丽。
银色的内丹暴露在空气中的时候,养龙池中无数原本撕咬,咆哮,撞击铜网的蛟龙骤然安静了下来,它们战栗匍匐,又忍不住奋力抬首。
仿佛受到了某种压制,某种吸引。
与此同时,天空中所有孕而未响的雷同时炸开。雷声尖锐无比,滚滚雷神淹没整个御兽主宗,无数枝形闪电如蟒如蛇,自黑云中射出,落向山峰深涧。御兽宗弟子被闪电与雷声惊骇,不管先前是高傲还是谦卑,此刻都战栗惶恐。
好在这些怒雷闪电并没有真正落到山峰上。
——有一层淡淡的,冷蓝的光罩展开,抗住了雷电。
暴雨落下来了。
雨水一股一股,水龙般,刮过山峰与崖壁。
山与水,倏明倏暗。
一颗巨大的美丽的银龙龙首悬在山门上,它的龙角在黑与白的极速切换间,就如一片停止生长的漆黑树林。往日停落在它角上的鸟儿被暴风雨惊散了,它独自悬在空中,冰冷的雨水流淌过它的眼睛。
蜿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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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净将兄长传来的信折起,脸色已然森寒无比。
“怎么样?”娄江问。
“他们的确种了熏藿,”陆净说,顿了顿,“不止熏藿,熏藿只是其中之一。我哥彻查了近一千年来的御兽宗向我们药谷购买的草药名册。其中有三十二味草药的作用十分蹊跷,或多或少,对妖兽都有一些特殊的作用。但都被夹杂在普通的正常草药名单中,拆分开后,药性相冲,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
他停了一下,才又低声道:
“三十二味药草合起来,何以配成一种□□,不是对人的,是对妖兽的。”
娄江的太阳穴顿时跳了跳。
“那种□□虽然可以诱□□媾。它们产下的后代,却会性戾十分凶煞,并且一代一代累积。如果这种本性里的凶戾被强行压制,在遇到地火和特定草药的刺激时候,就会发狂。”陆净看了眼窗外,“我查看了一下鹤城残余的那些旧的鹤食,有发现□□的残余痕迹。”
娄江按了按太阳穴:“有办法消除影响吗?”
陆净皱着眉头,思考良久,先是点点头,后又摇摇头。
“什么意思?你倒是说清楚。”
“能。但是很慢。”陆净道,“要至少三代。”
房间一下子陷入沉寂。
许久,娄江站起身:“我去看看萧萧。”
…………………………
后院,叶仓坐在一间草木药味浓重的房间外,低着头,愣愣出神。
鹿萧萧在他背后的房间里。
鹤城大火的那一日,她做到了。她成功地穿过了千万道交错的阵光,斩破了最关键的阵眼。她成功地救了整座城的鹤。
却至今昏迷不醒。
庭院残留大火过后黑烟留下的痕迹。
……火,黑烟。
飞舟抵达鹤城的那一刻,正是万千阵光溃散的一刻。
冷蓝的光里,太过活泼好动总是惹祸的女孩转过头,火烧过她的眼,她的马尾在风中散开。
师兄,我有没有给你闯祸?
没有。
那,师兄你夸夸我。
你做得很好。
女孩笑起来,露出尖尖的虎牙:师兄,我没事啦。
叶仓闭上眼,用力地按住脑袋,有什么东西在尖锐地搅动……你为什么要注意那些蝼蚁?……是谁再问,声音如此熟悉。恍惚间,他仿佛置身在倾盆大雨里,天地灰沉,一言不发地看一个人慢步下云梯。
……他们丑陋,渺小,贪得无厌,可悲可恶。
那个“他”在雨中。
……我不明白。
他想。
“叶仓!叶仓!”娄江半跪在石面,按住叶仓的肩膀,“敛神!收气!”
叶仓眼睛毫无焦距,脸白如死。
娄江骂了一声,急忙起身,要把陆净找过来。
“我看见了……”低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娄江回头,看见叶仓在走廊的暗影中,视线落在虚空,“……丑陋中的美丽。”
第156章 太乙
“你说什么?”
娄江没听清楚, 朝叶仓走近。
一股旋风在庭院中卷起。
娄江猛地停下脚步,瞳孔愕然放大, 树叶与细沙擦过脸颊。整个庭院的光线骤然暗淡下来,投到石廊上的树影扭曲拉长。婆娑叶影中,比起十二年前已经抽高不少的叶仓仰起头,手按在脸孔上。
“我明白了……我看到了……”
叶仓仿佛是在以十指洗去脸上的灰尘,也仿佛是在以十指箍紧自己的面骨,压制头疼欲裂的疼痛。
“叶仓!叶仓!……陆十一!陆十一你他娘的赶紧过来……”
外界的声音变得无比遥远模糊,那些声线搅动空气变成了抽象扭曲的黑色线条, 一重一重地覆盖过来,像泥土……一重,一重,又一重。盖过膝盖, 盖过肩膀,盖过耳鼻, 盖过头顶,像土壤盖过一颗种子。
咔嚓咔嚓,骨骼在黑暗中剧烈地震动, 发出咯咯怪响。
就像种子在生长。
种子的确在生长!
“……我艹!”
被娄江急匆匆喊过来的陆净刚刚踏进庭院, 就被一枝扑面而来的灌木枝狠狠地抽了一下。他震惊地向后退了一步, 下巴几乎要砸在地上——眼前这个院子, 简直就是活脱脱在上演一出什么丛林复苏的剧本!
一颗颗种子,顶破土壤和石板, 以恐怖的速度生长。
从吐出一两片嫩芽, 到抽高腾向屋檐, 转瞬之间,整个庭院变得郁郁葱葱。枝干交错纵横, 简直就像回到了另一个枎城。
“我艹艸芔!茻!”
陆净手忙脚乱地将几根爬到他身上,就开始要往上攀藤的金芸花扯下来,丢到一边,跟娄江深一脚浅一脚地劈开原始森林般的杂草灌木,朝已经被藤蔓和枝干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叶仓走过去。
不是他们不想用灵力一口气将所有藤本草木清理掉。
是他们踏进这个庭院后,猛然感觉自己如陷泥沼,一丝晦涩的威压充斥在这里……他们心底都隐有预感,如果不是自己得到了某种允许,自己根本就走不进来。
这种预感,让他们越发焦急。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猝然间,叶仓身上会发生这种剧烈的变化。
“见鬼!这难道也是枎城前祝师的能耐吗?!”
陆净将一条横生的枣木推开,扯着嗓子,问娄江。
“怎么可能!别说他当枎城祝师都是多久前的事了,就算他现在还是枎城祝师,也不可能办到好不好?!”娄江毫不犹豫地回答,“要是是个草木之神的祝师,就能大冬天搞出这动静,那草木之城早就都成大城了!哪还有‘草木为神,最为弱之’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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