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无救从不信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他只觉得这是黄粱一梦。
他松开谢必安的手,自言自语,像在努力说服自己:“今晚不是你不清醒就是我不清醒。你一向不会有错,一定是我不清醒,回去睡一觉,醒来就好了……对,睡觉。”
范无救仿佛找到正确答案,转身就往自己房间走。
谢必安站在原地,静静凝视他的背影,也没出声阻止。他看着范无救走进卧室,关上房门,客厅里再次只剩下他一个,显得孤身寂寥。
谢必安神色不变,镇定地跟了上去。
_
卧室内。
说是要回屋睡一觉,范无救呆呆靠在床头,根本睡不着。
唇上似乎还残留着那个吻的滋味,脑子里反反复复地重播谢必安突如其来的告白。
“你以为我当年是殉义,我实则是殉情。”
“你这块木头,根本不知道我心悦你千年。”
“兄弟会这样看着你么?会像方才那样吻你么?会对你有非分之想么?”
“范兄,我还没有碰它,你怎么就有反应了?”
……
一切都那么真实,又那么荒谬。
范无救猛地摇了摇脑袋:“这次的梦也太假了。我怎么敢做这样的梦。”
“哦?那你敢做怎样的梦?”
范无救道:“梦里只有我对老白告白的份儿,他能回应我就欢天喜地,哪有反过来的?”
对方轻笑:“原来你也喜欢我。”
范无救:“……”等会儿,这声音……
他立刻转头,白衣长发的美人就坐在床头,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范无救被笑得心里发毛。虽说老白在工作时常以笑面示人,显得温柔亲和,那都是对那些生前有大功德的亡魂表示尊敬。私下里老白高贵冷艳,很少会露出笑容。
这一笑确实好看,让他心动,也让他心慌。
主要是今晚的老白,实在太不对劲儿。
范无救僵硬地问:“你怎么进来的?”
谢必安微抬下颔,示意墙壁方向。
也是。老白会穿墙。
范无救揉揉眉心,他已经傻了。
他紧接着问下一个问题:“你来我房间做什么?”
谢必安掀开范无救的被子,毫不客气地挤进来:“与你同寝。”
范无救一惊,说话瞬间结巴:“这,这不合适吧?”
谢必安诧异瞥他:“有何不可?我记得年少时,还曾与范兄抵足而眠。你如今倒是嫌弃我了?”
“不是嫌弃,我那是——”范无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年少时他们还是真纯洁兄弟情,睡在一起也无大碍。可现在他对谢必安存了那样的心思,今晚又如此不同寻常,再睡一个被窝里真不会出事么?
至少范无救不能保证能不能控制住自己。
“老白,你先回房睡,我需要冷静冷静。”
“不回。”谢必安慢条斯理道,“我在这儿你就不能冷静了?你若不能冷静面对我,就是对我有心思。你对我有心思,我也对你有心思,我们合该同床共枕。”
逻辑上是没毛病。
情感上范无救是真做不到迅速接受。他虽然做梦都想让谢必安回应他,可真当这事突然发生,他还是需要时间缓冲。
对于越珍视的东西,态度就越慎重。要让他立刻高高兴兴坦然接受,从此你侬我侬双宿双飞,那更不现实。
“那行,你睡这儿,我把床让给你,我去睡沙发。”范无救急匆匆下床,就要往外走。
谢必安眼神一冷。
范无救走到门边,还没搭上门把手,一截长长的舌头就从身后袭来,卷住他的脖颈,生生将他拽回被窝里。
“咳咳!老白!”范无救被勒得差点断气,坐起身,就对上一双乌黑冷寂的眼睛。
谢必安伸着长舌,面无表情地看他,眼神冷厉,惨白如鬼魅。
范无救心一颤,就跟他见不得白绫一样,他也见不得谢必安吐舌。
地府中唯有吊死鬼会有这么长的舌头。
而谢必安的死是为殉他。
他只是被谢必安舌头勒这一遭就觉得难受,谢必安当初用白绫自缢的痛苦可想而知。光是一想,他便受不了。
“老白,有话好好说,你把舌头缩回去。”
谢必安仍旧面无表情。
范无救举手投降:“好好好,我不走。我陪你一起睡。”
谢必安这才慢慢把舌头缩回去,指尖轻抹自己的唇瓣:“你在躲我。是害怕?还是嫌我这副样子丑?”
“不丑不丑。”范无救连忙道,“就是心疼。”
“我没想躲着你,可是,太突然了。你说你喜欢我?你怎么会喜欢我呢。”范无救低声,“我之前,一点儿都没看出来……”
“喜欢便是喜欢,需要理由么?”谢必安反问。
范无救摇头:“这更像个梦了。”
“是不是梦你心里清楚。”谢必安将他的反应当成逃避现实,“你就是不愿意接受我。”
“不是,我——”
“我睡了。”谢必安却似生气,躺下扯过被子,背对范无救,“你就醒着吧,反正你觉得你在梦里,无需再睡。”
范无救对着那头铺散在枕上的墨发,半晌无言。
他又不是真傻,客观上分得清虚幻与现实,知道这确实不是梦。
……可这是他做梦都不敢发生的事啊。
范无救纠结半晌,也躺下睡觉,小心翼翼地跟谢必安隔出一条楚河汉界。
谢必安却翻身一滚,顺势就滚到他怀里,一只手搭上他的腰。
范无救浑身僵硬,手怎么放也不是,只能紧张地微微往外挪。
谢必安闭着眼,语调平淡却阴冷:“你若敢躲,休怪我用舌头绑你。”
范无救:不敢动。
他望着怀里的白衣青年,迟疑片刻,将手环了上去。谢必安眉目舒缓了些,像是真睡过去了。
一夜相拥而眠。
范无救:不,是一夜无眠。
–
翌日一大早,范无救见谢必安睡得正熟,轻手轻脚地拉开他手臂,翻身下床,所幸没有惊醒他。
范无救是想找对门的维纳斯问问情况。
谢必安实在是太反常了,范无救觉得他大概是中了什么咒术。昨夜谢必安说在游乐场见到维纳斯,到底发生了什么,维纳斯或许会知道。
正巧他一推开门,就见对面维纳斯也将门打开。
维纳斯看见他,打了个招呼:“早安。”
范无救:“早。”
“昨天那事儿是我疏忽,本来想带着丘比特登门道歉的,但白无常现在应该不太清醒。”维纳斯道,“等他清醒后我们再去郑重道个歉吧。”
范无救眼皮一跳,迅速捕捉到关键词。
道歉?不太清醒?
“什么意思?”范无救立刻问。
“他没告诉你么?”维纳斯说,“丘比特昨天射箭,不小心射中了他。中了爱情之箭,就会爱上中箭后看到的第一个人,并开始追求。”
原来如此。
果然如此。
昨晚种种,瞬间就有了答案。
范无救疑惑解开的同时,心情也不可抑制地跌坠下来。
对于谢必安突然告白这种事,他虽满满地不可置信,可从心底升起的那一丝隐秘的欣喜愉悦,也不是作假的。
现在知道,谢必安并不是真心喜欢他,只不过是中了爱情之箭,他当然感到失望。
幸好,幸好他本就不怎么敢当真。所以是失望,不是绝望。
“那怎么办?他第一个看到的人是我。”范无救想到谢必安蒙在眼睛上的白绫,那也有了解释。
老白那么孤高淡漠,肯定不愿意受金箭掌控,去追求一个大街上随便看到的陌生人。但既然无法摆脱掌控,注定要选一个人追求,老白还是选了他。毕竟千年友情,本就形影不离,不会太受影响。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