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郎归(97)
沈越:“……”
忽韩王对此却不甚在意,关切问道:“欸,沈越,孤听说你不当将军了,怎么回事?”
沈越淡淡道:“说来话长。”
“没事,你慢慢说,孤听着呢。”说时,忽韩王一手搭上沈越的宽肩。
沈越素来反感旁人触碰,状似不经意,抖落忽韩王手腕,并道:“我的一位家人身体不好,需要我亲自照顾。”
“啊?!”忽韩王捋一把大胡子,神情郁闷,“孤怎么听说,你是为了娇俏男妻而隐退的?”
娇……娇俏?!沈越:“……”还好寻壑不在。
“你不反驳,那看来是真的了。要美人不要江山,沈越,孤敬你是条汉子!”话毕,忽韩王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沈越:“……你到底来找我作什么?”
“除了正事,就不能私下聊聊嘛。”忽韩王一记喟叹,“对了,确实有件正事要问你来着,上回你修书推荐的那个绣工,就是破译四经绞罗的那位,对不对?”
提到寻壑,沈越收回漫不经心:“是。怎么?”
“他这手艺真是绝了,孤把你给我寄的那几块绣样给宫里老师傅看了,无不称好!这次主持三国会展的也是他吧?”
沈越半生倥偬,功绩等身,对褒奖早已无动于衷。但每每听人说起寻壑的好,沈越就不由得心花怒放,遂一改寡淡神色,笑道:“对。”
“虽然素未谋面,但孤认定这必是心思玲珑的妙人,所以这次三国会展,孤期待着呢!”
沈越笃定地笑开:“他从没辜负过别人的期望。”
逸仙避暑山庄,承仙阁。
阁内热火朝天,工人们正搭建新的走步台。
芃羽因怀胎腹痛,缺席了几日。今儿回来,见到此情此景,不由惊讶:“这是?”
寻壑上前解释:“这是我新设计的舞台。此前的舞台跟戏台无差,试衣女在上面只能一排站开,平分秋色没问题,但我希望观众能注意到每一件成衣,所以加入了这一块。”寻壑所指,是一段长扁形状的矩形舞台,与原先的舞台垂直相交,延伸向观众坐席。
“试衣女一个接着一个在这里展示,阿嚏!走上这片舞台的时候,就是试衣女一枝独秀的时刻了……阿嚏!我天。怎么突然猛打喷嚏。”所幸芃羽及时递来巾帕,寻壑赶紧擤掉鼻涕。
“嘻嘻,准是沈爷在念叨公子了。”芃羽笑道。
“去,他又没出差,同在江宁城,有什么好念的。”
“不,沈爷对公子,那不是常理能推断的。”
寻壑无奈:“得,我俩就继续当你的笑料吧。”是时,一位老师傅上前问寻壑:“丘大人,您确定灯火只在台上布置?从业三十年,我这还是头一回听说。”
“如果台上台下一样明亮,那观众一来不能聚焦舞台,二来台下交头接耳也大为方便。你尽管按着我的做吧,皇上他们有异议我担着。”
——尽管按着的你想法去设计,出事了我帮你担着。
寻壑想起数日前提出这一设想时,绣棚内一片哗然,唯有沈越在自己耳畔。低声却笃定地说了这么一句。
“好吧。”得了寻壑这一句话,老师傅如释重负,回台面布置去了。
作者say:还是另外发了一章,可最重要的部分没能写到555,赶在零点前发……我真的太困了,先睡,晚安各位。
第116章 花影莫孤人间月⑨
逸仙阁依山而建,建筑群自山麓蔓延至山巅。层峦耸翠,上出重霄;飞阁流丹,下临无地。
六月廿六,三国会展如期举办。耀眼宏图灯映月,台下高朋满座,齐聚一堂,台上上演数段歌舞杂耍,权当过场。
待宾客各自就绪,歌舞下撤。一男子拂槛而出,缓步走到台前。男子长身玉立,着天青深衣,外罩霁蓝色大袖纱罗衫,走动间,似暗夜流光。男子从容大气,可当目光触及坐在前排的一男人,男子略微懵怔。
台下宾客多数围桌而坐,唯有一处例外。正对延伸出来的舞台,一排‘水波云龙’宝座一字排开,此处乃最佳观演之处。中央一人龙袍金冠,正是成帝,左右两侧分别是西蒙、金虏大王。
忽韩王见台上男子儒雅俊秀,便想和沈越议论几句,侧头却见沈越眼波如水,定定注视着台上的人。
沈越有意瞒下自己受邀观展的行程,本打算给寻壑一个惊喜,不过事与愿违,从寻壑细微的神情来看,‘惊’远大于‘喜’。沈越哭笑不得。
“沈越,你在干嘛?”忽韩王探身询问。
“啊?!没啥。台上精彩着呢,别分神错过了好东西。”沈越直指台面。
“哦,行。”忽韩王看回舞台。
寻壑音气康美,仪态万方,娓娓介绍会展流程及内容。但只有沈越知道,从容自如的背后,是寻壑数不清的试讲排练。
寻壑原本找了其他人主讲,可主讲人登台经验匮乏,念词堪比念经,沈越便私下提议寻壑试试。
最初寻壑一口回绝。沈越理解,毕竟,寻壑曾遭人攻讦,谣言缠身,自然畏惧站到人前。是故,沈越循循善诱,终于劝得寻壑动摇。而后,沈越在自家院子里搭建了简易舞台,自己独坐台下,让胆怯的寻壑登台尝试。
起初寻壑总是尴尬,或者笑场,沈越不厌其烦,上台拥抱鼓励,并适当提一些台词修改建议,将近半月的私下排练,寻壑终于能完整地串讲下来。而后在沈越激励下,寻壑从幕后站到台前,与参演大众一同排练,最终站上今日的舞台,从容讲解。
寻壑介绍完毕,接下来试衣女从舞台一侧依次登台,展示绸缎花样及裁剪工艺。
月明碧玉三千里,银灯有焰万里春。
试衣女行走在灯影月色中,楚腰动人,绣履缓行,她们在登台后横列站开,次第走上延伸向观众的纵向舞台,旋转翩跹,身轻委回雪,罗薄透凝脂,依次展示着装。
座中观众无不聚焦于台面,为这别出心裁的布料展示惊叹,更为如花女眷所倾倒。
五组试衣女展示完毕,寻壑与两名豆蔻女孩登台。女孩各抱着一副框画,寻壑解释道:“我大齐圣明君主成帝有言,金虏以水草丰美、牛马遍地闻名,西蒙则以佛法鼎盛、舞姿曼妙著称。这次金虏、西蒙二国国主,不远万里赴会,成帝欢迎之余,愿以薄礼相赠,聊表心意。”
“哟,这画师画技不错,跟真的一样!”忽韩王赞道。
沈越嘴角勾起。
接着,寻壑开始介绍框画:“这两幅画,并非用笔墨完成,而是绣出来的。”
在座哗然。
寻壑得意一笑,继续介绍道:“说是刺绣,但却模仿了绘画的技法。东方画写意,西方画写实。江宁织造局将西方写实与东方刺绣交融,创作出这两幅作品。这一幅是赠给金虏忽韩大王的,名为《风送驼铃》,描绘草原一角;而这一幅,则赠送西蒙大王,是名《飞天》,定格了是西蒙舞女的曼妙舞姿。”
西蒙大王爽朗清举,掌贴胸口,向成帝略表谢意,而后对着台上高声道:“你们织造局不错,竟用针线把西蒙女儿绣得跟真人无差。刚刚听小伙子你讲,这绣法是新近发明的,还没取名吧?”
寻壑点头称是。
“以本王看,不如就叫‘真人绣’吧。本王还记得你们中原作诗会用一种修辞,叫‘双关’,这个算吧。”
“当然算。”成帝淡笑回应。
除了骚扰沈越外,始终沉默的忽韩王终于发话了:“成帝如不介意,这次返回后孤将派一批绣娘到中原进修绣技,大齐皇帝,您看可否?”
成帝依旧云淡风轻:“当然欢迎。高|祖开国之时,就倡导兼收并蓄,一国才能长久繁荣。”
西蒙大王提议:“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表演不能单看你们的节目。这次进京,本王也携了数名优伶,成帝不妨听听西蒙的故事?”
成帝掌心指向舞台:“有请。”
……
会展结束之后是宴饮,觥筹交错直至凌晨,才散席回府。
沈越一身酒气,在程隐搀扶下踉跄走出城门,心下盘算寻壑连日操劳,眼下应该回到仙眠渡熟睡去了。
城门车马众多,夜色掩映下几无差别,可沈越却似得了心电感应,于万千车马中注意到等候自己的那一辆——寻壑持鞭,笑意盈盈,站在银狮身旁。
沈越报之一笑,就要走上前去,却感觉衣摆被人牵住,回头,竟是忽韩王?
忽韩王却没和沈越对视,只看着不远处静候车边的寻壑:“刚刚的主讲人?他、他就是你那男妻?”
沈越怔忡,但刹那恢复平静,正色答道:“是。”
忽韩王一掌拍上沈越肩膀:“难怪,会展时瞧你那模样,巴不得把眼睛粘在他身上。”
沈越:“……喂,你干嘛?!给我等等。”见忽韩王大步走向寻壑,沈越忙不迭追上。
忽韩王身量高大,较沈越都还高了半个头,站到寻壑面前,直接把寻壑的影子遮了个严严实实。
忽韩王眼大如铜铃,而寻壑细长风眼,大眼瞪小眼,寻壑连忙俯首称臣:“见过忽韩王!”
忽韩王手快,扶住了正要行礼的寻壑:“嘘!动静小点,我偷偷跑出来的,别被发现了。”
沈越不由分说,拍开忽韩王搀着寻壑的手,冷声道:“大半夜的,你来干什么?”
战场上也不见沈越这般着急。难得见沈越窘太,忽韩王心情大好,答沈越道:“哎呀,本来想找你说说话,不想见了嫂子,那孤有两句话得跟嫂子说说。”
沈越:“……”
嫂……嫂子?寻壑看看沈越,再看回忽韩王,二者除了浓眉大眼,并无相似之处,回去得问问沈越啥时候拜的把子,也不跟自己说一声。
就在沈越决意将忽韩王拉开时,这金虏大王却对寻壑竖起大拇指,夸道:“这个会展非常棒!但设计这场会展的人更棒!”
寻壑双颊霎时如傅粉桃花,谦虚推辞:“哪里,哪里。”
“记得你姓丘,孤就叫你小丘吧。小丘你知道吗,你丈夫耍诈、打架这些可厉害了……”
沈越青筋隐现:“那叫运筹帷幄,不叫耍诈!还有,当年我是领兵打仗,不是打架!”
“得得得,不跟你争,小丘嫂子,孤和你说,沈越他来岚曦城的时候,孤曾赠他一批美女娈|童……”忽韩王早有预料,一掌挡下沈越阻挠,“沈越你别捣乱,孤跟嫂子谈正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