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竹西一路跑来口干舌燥,用茶杯倒了一杯水猛猛灌下,缓过这口气来才道:“东厂的人凶悍,不由分说就上门拿人,狼犬狗吠,惊扰了整个街巷,这个宋石岩估计在公报私仇,上回在关大人的府邸门前抓虞惊弦的时候,关大人出言维护跟他对上,现在落在他手里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徐方谨现在看的东西是陆云袖托了各方关系找人查出来的消息,只是一些零碎的内容,都足以让人惊骇。关匡愚昨日被东厂的人上门抓了,说是牵涉到了东厂侦办的大案,其中牵连到大理寺和刑部,贪污受贿,徇私枉法,替换死囚,买卖人尸,桩桩件件听来都让人不寒而栗。
他敏锐地想到了什么,攥紧了单薄的纸张,语调冷了几分,“贪污受贿……是不是和关修明有关?”
封竹西点头,着急忙慌地拉徐方谨起来,扯着他的衣角道:“事情紧急,陆大人在我府邸等着,说是要商议要事,慕怀,我们快些诶走吧。”
没时间耽搁了,徐方谨当即起身,跟简知许道别后就匆匆往延平郡王府赶去。
沉暗的夜色里冷风呼啸,惊起尘土飞扬,远去的背影渐渐化作了两个看不见的小点。
***
高楼飞檐,流星飒沓,游云随风卷走,星夜澄然寂静。
桃源阁里隔绝了风霜,仙鹤抱月鎏金灯柱上燃着油灯,烛光在灯罩里晃动,照出墙上的坐在轮车上的人影来,他面前摊开了一本书册,指节翻过一页来,见有人来,又将书合上,卷着边的封面上写着陶潜集,显然是被翻过了许多次。
下属恭敬地替他换了一杯热的新茶放在手边,然后单膝跪下,回禀道:“主子,岛上传来异动,被赶出来的那几个人想要往别处逃去。”
茶盖轻扣茶沿,清幽的武夷茶香弥漫在阁中,热气弥漫,模糊了老者的面容,苍老的鬓发在烟雾里隐没,声音平淡,“送到老地方烧了吧,动静轻些,别惊扰了岛上的百姓。”
下属面不改色,似是此事早已稀疏平常,得到老者的首肯后他利落起身,将怀中的密信放到了他手中,“主子,京都有消息传来,殿下越过了我们的人,暗中与一些朝臣有了往来,还插手了此次京察的事,不知是否要......”
老者搁下了茶盏,浑浊的眸光望向了高阁外的清冷的星夜,半明半暗的光影里,他随手抚平了膝上衣裳的褶皱,淡声道:“随他去,你们抬抬手帮衬一把,他知道我在看着他,有些怨气也在所难免。他想要的东西自己会去拿,不必事事都要我来插手。”
提到了此事,老者神色稍定,问起了徐方谨和封竹西,下属便将关匡愚的事一一道出。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这般,脾性不改,怕是又要伤心了。”
话语中似有惋惜,但很快被流云吹散,老者扶着轮车,转向了窗边,手中仿若搁了几缕风,轻飘飘地落不着实处,“他走了这么多路,不知心里在想什么,若他知晓,该怨我了。”
夜色漫过窗台渐渐流过,沉了一室的静谧。
“主子,还有一事,殿下来信,说是寻到了故地,想要祭奠亡母。”
听到这话,老者的眼眸倏而闪过了几分深邃的寒意和凉薄,宽厚有力的手掌扶在轮车的一侧,粗粝的指节摩挲过暗纹,许久才道:“就回信说替我也上柱香。”
下属恭顺地垂首应了一声,继而默默退在了一旁,身形隐入了书架的暗处,像是影子一般无声无息。
第80章
延平郡王府内, 一室灯火通明,徐方谨和封竹西到的时候陆云袖已经伏案在梳理案情了。她埋头凝神,眉头紧皱,笔墨字迹飞快, 一张翻页过了另外一张, 字字锋芒毕露, 可见她此时心绪不平。
郑墨言知晓此事重大,接替了管家的活计,提了一壶热茶来给他们醒神, 徐方谨刚一走进就看到了他臂膀处的摆动有些不自然,于是伸手替他接过了茶壶来, “重文, 怎么了?”
对上徐方谨关切的眼神, 傻乐的郑墨言若无其事地揉了揉肩膀,“没事, 就是那日陪世子捡风筝的时候,不慎从树上滑了一跤, 摔到肩骨了,过几日就好了。”
“慕怀,你们快去吧,陆大人等你们许久了。”
徐方谨点头,继而快步走向了里间, 身旁的封竹西嘱咐了一句, “怎么受伤了也不同我说,等下我让人给你看看。”
两人绕过了紫檀木雕花博古屏风,入目便看到了黑漆彭牙四方桌上摆了好些纸页,唤过陆云袖之后, 便坐在了黄花梨竹节圈椅上。
“师姐,现在如何了?”
陆云袖搁下笔来,指节酸软泛出青白,“慕怀,小郡王,你们知道京债吗?”
听到这话,徐方谨的心蓦然一惊,来之前的隐隐猜想落到了实处,还是让人不由得心头一震,“关修明向掮客借了债,恐怕不止是钱吧。”
若是钱的事那还有回旋的余地,可现在东厂的人都惊动了,就不是一起简单的欠债案子了。
封竹西只是知道京都里有放债的,总归是利息高些,不知道背地里还有什么弯弯道道,于是他不解地问徐方谨各种门道。
徐方谨双手合十扣在案上,沉声道:“京债便是放债给需要用钱的人,获利很高,常以九扣三分为常,利滚利,经常让人倾家荡产。初入京的官员若手头紧,便会走门路去借京债,到了地方上任后便加紧剥削当地百姓来还钱。京都居大不易,日常花销也举债,前些年还有还不起债的官员上吊自尽。”
“此外,京都里的有权势的掮客还会替有银子没门路的人办事,寻些见高官的路子,使银子转圜。”
徐方谨想到纸页写的字,指尖轻顿,“关修明或许是被人盯上了,让他还不起赌债,一步步深陷其中。”
陆云袖捏了捏发痛的眉心,“没错,老师这次牵扯进的案子就是因修明而起,他在欠了许多债,赌坊替他找了掮客来,牢中替换死囚,使钱买官升迁。东厂的人先是得到了讯报,在刑部监牢里发现了有死囚找替死鬼受刑的,顺藤摸瓜找到了掮客,都不用酷刑,就全部招了,其中许多案子涉及到关修明的,棘手的是一些文书上有老师的私印。”
徐方谨眉头紧锁,沉思后问出了关键,“老师若没有徇私枉法,哪怕有私印,也不一定能定他的罪,当务之急是尽快理清楚这里头案件的头绪,找出痕迹来。”
封竹西无意识地用拳头锤了锤桌案,语气着急,“关修明到底欠了多少钱?”
“我粗略估计大概是有十多万两。”陆云袖从身旁抽出一张纸来。
“什么!?哪有那么多钱给他欠,疯了不成?”封竹西倒吸一口凉气,瞳孔猛地放大,“这放京债的简直是暴利。”
哪怕身为郡王,封竹西也从小被教节慎物用,花钱从来都有规矩,哪有像这样张口就是几万两的。
徐方谨敛眉,“现在棘手的是东厂的人,他们咬紧了关修明就不会轻易放开。自从科举舞弊案后,东厂不振,现在有这样一个立功的机会,他们怕是不肯松嘴了。”
东厂独立于三法司之外,不受律法管辖,只听命于圣上,由他们移交法司的案件,有时碍于东厂威势,法司不改一字或尽量依照东厂移文的判语来判。
一直在冥思的陆云袖紧紧抿唇,这也是她最担心的事,此案最麻烦之处就是落在了东厂的手里,而跟东厂没有道理可以讲。
“不管如何,先做好眼前能做的事,我眼下不是刑部的人,但在刑部还有些人脉,大理寺也有相熟的人。老师在朝多年,颇有威望,料东厂也不会对他动私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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