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木柜是成亲时顾家找人新做的,平时放江云和顾承武的衣物。一眼望去,江云的所有衣服加起来还不及顾承武一半的一半。
经常是换了就得马上洗,不然下次再换就没得穿。他是爱干净的小哥儿,一件衣服不愿意穿超过两三天。
看着手中洗到发白发薄的灰布衣,江云抿着唇,眼里情绪茫然,出神一会儿才赶紧穿上干活去。
张翠兰看着就精神,挥起锄头来力气不比汉子差,江云也跟着拿个小锄头除草。
“就这两天,把萝卜种子下了,冬日里才有的吃,好在找徐大娘买了些种子,能种一小片地,”干活不影响张翠兰聊天。
江云平时话少,这会儿被张翠兰的劲头感染,也说了些许话。
“我会种、萝卜,起垄下种、都可以。”在江家什么都得做,不做就要挨打,刘桂花自己都不会,更别说教他这些了,他只好偷偷学别人家。
“成啊,”张翠兰笑呵呵道:“两人搭伙,干活不累。”
要买地的事,张翠兰在闲聊时跟江云说了,也注意到江云眼里的希冀。
与以前不同,只有顾家买的地,江云才觉得种出来的粮食是自己的,以前只有亲娘在时才有这种感觉。江云没读过书,形容不出来,不知道这就是家的感觉。
低头干活轻轻一牵扯,本就短的袖子直接扯到胳膊肘下面,脚脖子也露在凉风里。
张翠兰这才瞧见,叹口气道:“你进顾家也快一月,改天等到大集市,干娘带你去镇上,买些家用带回来。”
江云点点头道声好,心里已有了自己的打算。
顾家有钱,江云知道,顾承武和张翠兰说话时从不背着他。但这些钱是拿来修房子的,余下并不剩多少。
娘在世时教过她,活一天就要做一天的事。江云做完家里的活,就忙碌在田野和山林里。
乡下一年四季野菜最多,野小葱、马齿苋、苣荬菜漫山遍野,不仅能用来炒菜蒸馍馍吃,医馆也会收。
以前只有灾荒年吃不上饭的人才会吃这些,现在条件好了,没多少人挖。这还是江云去镇上的时候偶尔发现的,镇上也有贫困户,买不起菜只能低价买些野菜吃,也算是条销路。
太阳落下时,背篼里已塞了满满一兜,整兜卖出去也不过十来文,对于江云来说却是足够了。日积月累,油盐酱醋茶的开销也能攒一笔。
看到一堆野菜铺了小半个院子,张翠兰也来了兴子,跟着一起整理。“早知道镇上还有人吃这个,娘也跟着一起挖了,云哥儿真是伶俐。”
江云被夸的不好意思,抿唇冲干娘微微一笑。
厨房里小米粥煨着,顾家晚上吃的简单,切了两个咸鸭蛋、一些咸菜疙瘩。用挖的鲜野菜满满炒了一盆,就能吃饱一顿。
江云整理完最后一点野菜,抬眼时不时看向竹林入口的方向,那是通往顾家小院唯一一条路。
张翠兰是明眼人,怎么会看不出小夫郎是想相公了,她笑而不语,片刻后才道:“今儿个又不去箭场上工,武小子怎么去了这么久还不回。”
“也、也许,有其他事。”江云手上的动作逐渐放慢,有些心不在焉。
青苗村外,小枣红驮着顾承武披星戴月赶回家。原本去镇上是想找李四打听工匠的下落,到还真有着落了,那个工匠头子曾经受过李四帮助。一听是要帮李四兄弟建瓦房,拍拍胸脯就应下了,三人都热情,下馆子吃了顿饭,把修瓦房的钱谈到八十五两,真是便宜了。
工匠非请喝酒,顾承武也不推脱,几人一边喝酒一边畅聊,李四中途又交代了刘家刘老爷的事。
“我按顾大哥你的要求办,果然没找到刘家之前聘娶嫂夫郎的文书。”李四声音压低,为了人家小哥儿的名声,便趁着工匠喝醉了才说。
刘家闹得顾承武不愉快,听到这一茬,顾承武眸色转冷,道:“朝廷明令禁止民间私自买卖良家子女,刘家以为山高皇帝远没人管得了,没想到是自掘坟墓。”
李四点头,道:“他私自拐人这条罪名,告到县太爷那就够他喝一壶。只是……这一旦报县太爷,衙门就得传嫂夫郎上公堂问话,只怕会影响嫂夫郎或者吓着他,所以小弟暂时没告官,等顾大哥您给个主意。”
“办的不错。”顾承武果然没看错李四。有了把柄,刘家暂时不会轻举妄动,但不代表这件事情顾承武愿意就此揭过。
两人又聊了别的,最后趁李四喝醉,顾承武才结了账。
“客观,您这桌三坛酒并两斤烧肉、一碟下酒菜,一共三百五十文。”
贵是贵些,但工匠豪爽不多赚他钱,李四也帮他盯刘家,他也不是吝啬的人。
“再准备一斤烧肉,带走。”他已经吃过,烧肉是给干娘和小夫郎带的,味道算是镇上较好的。
回家时,顾承武驻足在街边一点心铺。
“买些糕点吗?咱这时兴的都有,保证好吃。”老板打起精神招呼,点心是金贵东西,平时来的人买的都不多,也就赚个回头客的生意。
“哪种好吃?”五颜六色五八门看的顾承武眼前一花,他平时不吃甜食,却知道喝药时吃了甜的就不难受了。
老板一通介绍,最后给包了十片核桃酥,巴掌大六片就花了五十文,赶得上猪羊肉金贵了。
第25章
晚饭是炒马齿苋就着烧肉吃, 江云这辈子没下过馆子,一听是顾承武从镇上馆子带回来,便知道烧肉的金贵。
他夹了一小块, 放在嘴里慢慢嚼着,只觉得是从没吃过的美食,一贯谨小慎微的眼里多了些神采。烧肉切的薄薄一片肥瘦均匀,可见厨子刀工很好。
吃完一片江云再不敢动筷子了, 村子里但凡家家户户做肉,都紧着家里男人先吃, 吃不完剩下的才是妇人哥儿的。能吃这一口,江云很知足了。眼神不敢往肉里看,埋着头吃咸菜配粥。
小夫郎的心思都写在脸上,顾承武全看出来了。他与江云本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不存在彼此心悦,两人仅仅是阴差阳错才走到一起。成亲后, 顾承武一心扑在打猎上,只有偶尔才会想起家里夫郎。
他今年二十, 比夫郎大三岁, 无论放在哪里都不是个毛头小子了。顾承武不懂儿女感情,但懂得怎么照顾家里。
江云胆小怯懦、害怕,他都看的清清楚楚, 尤其是每天在门口等他回来, 眼巴巴张望的模样,让顾承武越发认为自己没婻風照顾好家里。
张翠兰今天胃口不好,平时喜爱的烧肉没吃几口,交代几句便回房早早睡下。
院里只剩下夫夫两人,周围似乎瞬间安静下来, 连风动竹叶的声音都似乎无限放大,衬的两人更加沉默无言。
江云手捧着碗,几乎把头埋在碗里,不敢与对面男人对视。直到听见顾承武说:
“都吃完,不够明日再买。”
尽管顾承武已放轻声音,但他常年积累的气势加上不爱笑,说出来也让人觉得颇有震慑力。
江云点点头,默默一边咀嚼一边想,为什么顾承武不吃肉,肉那么好吃。他不知道,他也不敢问。只好硬着头皮,在顾承武的注视下吃完剩下半盘烧肉,肚子撑的偷偷打了个饱嗝儿,事后抿嘴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顾承武嘴角放松,看着江云的目光还是一动不动。压根不知道,自己盯着的小哥儿快被盯哭了。
“你、你明日,还要去镇上吗?”江云小声发问,他想起刚才顾承武说的话。
顾承武道:“箭场过几日开门,场上弓箭用不惯,我去铁匠铺打一把。”
院里野菜晒了满地,江云鼓起勇气抬眼看过去,小心翼翼道:“可以,带上我吗?”
江云满脸写着希冀和祈求,一双小鹿般的眼生动水灵,顾承武还从没见过江云这幅模样,一时间看愣住。
男人没说话,江云有些害怕,心里忐忑不安继续争取道:“我、我不给你捣乱,我就在一旁、卖些菜。”
他说完,顾承武才回神,微微颔首:“明日早起。”说罢起身离开,往灶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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