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心里那团乌云立马散开,笑颜逐开。他扑上顾承武,连连点头。
他不笨!他很聪明!相公说的。
折腾完,两人抱着继续睡会儿,醒来吃完饭,往城东牙市去。
云水县本来没有牙市,但随着来往商人越多,不少人自荐谋生路,甚至还有那家里条件差活不下去的,自己把自己卖了。这些人聚集在码头旁的打铁巷,打铁巷自然而然变成牙市。
里面堆满人,只道路中间留一条通行的路。有男人,也有女人哥儿,都是上了年纪,抛下面子出来谋生存的。年轻的小哥儿姑娘,断然不可能来这里。
江云站在巷子口看一圈,那些人的目光立马看过来,像是抓住一根稻草。目光却都落在顾承武身上。
这些人的目光直勾勾,让江云有些害怕。他下意识想往顾承武身后躲,又被顾承武拉出来:“如今你是老板,一切自然是你来决定,有我在你身旁,不用害怕。”
沉稳的语调中,是鼓励和安抚,让江云顿时安心,鼓起勇气站出去。
不等江云说话,好几个人都凑上来,恨不得直接跟着江云走。又惧怕江云身边高大冷厉的汉子,不敢上前,只在远处问:
“老板要招人?您看我怎么样?我不值几个钱的,给些铜板,能吃饱饭就成。力气活我都能做。”
“我我我,我也能使力气活。”
“……”
七嘴八舌,让江云一时难以抉择。他做的是吃食,不需要使蛮力的人。看了一圈,江云最终把目光落在最角落里,一个衣裳全是补丁的夫郎身上,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
他不像其他人一样极力推荐自己,只是蹲在角落里,目光郁郁,把自己藏起来。脸颊没多少肉,看上去是饿了很久。
旁边窜出一个人:“老板您别看他,他晦气的很,看看我吧,我也能干活。”
这人凑的太近,险些把江云吓到。顾承武神色冷冷看着那人,把他推出去:“离远些说话。”
那人害怕地缩脖子,不敢再凑上来。
江云问他:“为何要这么说?”
“他年纪轻轻死了丈夫,不是晦气是什么?又被主家赶出来,是个没人要的。”
不知道是哪一句话刺痛那个夫郎,他捏了拳头,红了眼眶:“你胡说,我才不是被赶出来的。”
刚才不说话,现在却大声为自己分辨。江云看着他,忽然想起以前的自己,更加的懦弱,被打的连分辨都不敢。
江云走到他面前,轻声细语道:“那是为何?”
满是补丁的年轻夫郎愣住,看着眼前温柔秀美的小哥儿,愣了半晌。小哥儿看他的目光是干净澄澈的,不像别人那样带着恶意和攻击,叫他鼻尖忽然一阵酸涩。
他颓然低下头:“我是撞破主家夫人和另一个在……才被赶了出来,我不是晦气的。”
江云看着他,虽然饿的消瘦,衣裳也全是补丁,但身上比别人都干净。指甲缝里没有泥垢,鞋底除了灰,也算的上干净。
直觉告诉他,这人是可行的。
江云道:“我们铺子缺短工,一天给五十文,包吃。只是有些累,你愿意来么?”
面前破衣补丁的夫郎似乎不敢相信,慢慢抬起头。五十文,那可是他在老爷家里也赚不到的,真的愿意请他吗?
回过神,他用力点头:“我不怕累,只要能吃饱。”
“叫什么名字?”
“老板,我叫夏竹。”
他急忙跟起来,像是怕江云不要他似的,紧紧跟在几步后。直到看见陪着江云来的那个男人,一脸冰冷,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他吞了吞口水,默默躲在江云身后。
牙市转一圈,江云又挑了一位婶子,婶子姓麻,家就在镇子上。是闲来无事,来赚点钱补贴家用,还算实诚人。
随后又去府衙,找人立字据画押,有李四帮着办事,不到一炷香便办完。
“多亏你,明日来家里吃饭,”顾承武拍拍李四肩膀。
“早说你们要招人,何须去牙市,小弟在镇上认识不少人,可比牙市的人好多了,”李四同顾承武站着聊天,看一眼嫂夫郎挑的人。
除了一个妇人,还有一小哥儿。躲在江云身后有些拘束,但不算胆小,进了衙门好奇四处打量。
李四看他一眼,随即收回目光。
夏竹四处打量的目光也撞上李四,停顿一瞬,视线一触即分。
办完事,江云把食肆位置告诉夏竹和麻婶,又看向夏竹:“你家住哪?若是离铺子远,可得早些来。铺子客人不少,或许有些忙。”
夏竹似乎僵了一下,随即牵起一抹笑:“我、我就住附近,离得不远。”
江云不疑有他,又交待一些注意事项,约定明天来上工。
“太好了,总算开了一个好头,”江云双手合十,露出一个笑。
顾承武牵着江云在街上漫步,街上行人来往,看一眼便知道他二人是夫夫。大街上牵手,到底有些胆大,江云低下头,不好意思松开手,只觉得手心都是灼热的。
顾承武喉间溢出低沉的笑,目光不离夫郎。旁边忽然窜出一个小孩儿,他把江云往怀里一带,没让那小孩撞上来。
迎面又遇见一个卖糖葫芦的老翁,顾承武停下脚步:“吃不吃,给你买?”
“小孩才吃的东西,”他嘟囔着,随即立马抬头,灿烂的眼前竖起食指:“那买一串。”
顾承武嘴角微动,即便在路人看来,他依旧一副冰冷疏离的模样。
但江云知道,他就是在笑。
糖葫芦在手,江云喜滋滋咬一口,又喂给顾承武。顾承武不爱吃酸,咬一颗推给江云。脆硬的糖在嘴里,夹杂了山楂的酸,眼前是夫郎心满意足的笑。他咬碎糖壳,忽然觉得似乎也不那么酸。
回家时,张翠兰也刚到。把从村里带来的大包小包放下:“你徐婶子张大娘都没空,家里有田地要照看,葛夫郎这两天也回娘家了。我就去找了树哥儿,他家田不多,我一说要招工,立马答应了。”
“我也是去了他家才知道,剩子前几日进山砍柴,无意中碰到一窝蛇。那可是入药的好蛇,他们冒着危险逮了,拿去卖了八两银子。这事他们谁都没说,也就告诉我。有了钱买好药,我瞧剩子他娘也不怎么咳了,还能出来晒晒太阳。”
江云听张翠兰说村里的事,知道树哥儿家里日子好起来,他也高兴。
江云也说了今天招工的事情,还算顺利。他做事妥帖,张翠兰只管点头,一百个放心。
第95章
铺子生意好起来, 账目也越繁琐。江云夜里时,还点着油灯,坐在小桌前打算盘。如今家里赚的多, 不缺那点油灯钱,一次就能点三盏呢。
饶是这样,江云还是觉得眼睛干涩,不舒服用手背揉了揉。
顾承武在茅房旁的澡棚子冲澡, 用胰子搓了又搓。箭场尘土飞扬,又是最炎热的夏日, 无法避免出汗。因此每天回家吃了饭,第一件事就是冲澡,不能被夫郎嫌弃了。
冲澡时顺便洗了头,水珠顺着发尾落进胸膛里,顾承武拿帕子擦干净,不需要火烘, 夏天没一会儿就能吹干。
见卧房里明亮,顾承武进去, 看见昏黄灯光下一脸认真盘账的夫郎, 眉眼宁静专注,拨算盘珠子的手利落。
顾承武边擦头发边走过去,伸出手在江云眼前晃一晃, 眉眼缱绻。
江云正盘完, 一道残影晃过,他下意识抬头,鼻息间是清爽的胰子香味。江云接过顾承武手里的帕子,站到他身后:“我给你擦,可别湿着头发睡下, 这样会头疼。不是还有一条干帕子,来回换着擦。”
他以前在村里,就见过一些老人吆喝头疼,是年轻时湿头留下的毛病。江云不希望顾承武也生病,自己都未曾发觉,眼里尽是担忧。
他擦的仔细,顾承武怕江云累,接过帕子要自己来,被江云拍开手:“别动。”
江云轻轻呵住,眼眸里都是温柔,叫顾承武无不顺从。
“夜里就别盘账了,”顾承武道:“对你眼睛不好,若是盘不完,尽管交给我。”他虽然不怎么管账,但算数算盘都是会的,能帮上夫郎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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