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珩搬了个椅子靠着,双手环胸,眼神嘲讽,颇有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母亲,使臣刺杀一案已然审出来了,你得多感谢感谢你儿媳,不然靠着那群酒囊饭袋,还不知查到猴年马月去。”
“来来来,你我一起同看?看看是哪些心怀叵测之人妄图动摇两国邦交。”
裴珩手一勾,从谢岁掌中接过名册展开,折子呼啦一声拉长,他看也不看,直接翻转册页,试图邀人共赏。
“字有些小,来,我念给大家听,第一位,啊,是我们傅……”
“裴、珩!”
昭华长公主厉声打断,裴珩噤声。
两人遥遥相望,谢岁看到昭华长公主蹙起的眉头和握紧的拳头,裴珩脸上带着嘲讽的笑,也不知道是在笑别人还是在笑自己。
良久,他听见长公主疲惫的声音响起:“今夜无事发生,漠北的事我来处理,萧凤岳我要带走。”
顿了顿,她继续道:“明日有家宴,你带上谢岁,我们聊聊。”
昭华长公主越过裴珩去牢中捞人,谢岁直觉不好。若是翻供或者萧凤岳死了,那可真的是有理说不清了。
正犹豫间,裴珩却将他的手握住,冰凉的五指贴在他的掌心,谢岁无端打了个冷战。
“太晚了,我们回去吧。”
谢岁抬眸偷偷打量,裴珩的神色却很平常,他拉着谢岁回府,就像他们只是简简单单在晚上出门晒月亮一样,带着一种无事发生的淡定。
摄政王和他母亲之间的争斗,原文中并没有明写,不过昭华长公主在书中确实是个尽职尽责的保皇党,对主角团多有提携。
当然这也代表着最后的母子反目。
谢岁自幼父母亲和,他从未在家人那里受过什么委屈,对于这种仇人似的母子关系其实不太能理解。
看裴珩的样子,他好像毫不在乎,他便也噤默不言。
两人上了马车,回了府,一直到洗漱时,裴珩都挺正常,直到一切事毕,躺在床上后,裴珩忽然手脚一伸,缠绕到谢岁身上,侧身将人抱住,随后一颗脑袋便挤在了他颈侧,幽怨道:“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谢岁:“……”
“明日记得给单子上的大人送些礼品‘赔罪’。”他伸手拍拍裴珩的肩膀,“我知道的,王爷心善,放他们一马是因为如今朝中缺人不好乱动,但他们敢动大逆不道的心思,实在是有些过分了,需要敲打敲打……”
“不是这个。”裴珩脑袋拱了拱,“你不好奇为什么我娘这么恨我?”
谢岁敏锐察觉到关键词,恨。
裴珩鲜少与他谈心,谢岁转了一圈,同人面对面,握住裴珩的双手,揣进怀里,“好奇,请讲。”
明明帐子里是黑的,裴珩却觉得谢岁双眼在发绿光。
裴珩:“……”
他无声勾唇,手指沿着谢岁的衣襟边缘伸进去,冰冰凉凉,如蛇一般,贴在了心口,谢岁猛打一个哆嗦,随后耳侧贴上了一张唇,“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不是她儿子。”
谢岁:“……”
他瞪大了眼睛,一瞬间脑袋里过了好几遍豪门恩怨情仇,狸猫换太子真假少爷裴帅偷腥之类的事件,然后他飘飞的思绪被裴珩手上的动作拉回,整个人弹动一下,缩成虾米,“呜……等等……”
裴珩堵住了他的嘴,手指往下褪了中衣。
吧嗒一声,谢岁脑袋里那根弦断了。
被人拖进沉沦深渊的时候,他还在迷迷糊糊的想,不对呀,书里有写裴珩不是长公主亲生的吗?
他明明记得裴大帅洁身自好,裴珩野心渐长同长公主母子关系渐行渐远,而且他们相貌那么相似,怎么可能不是亲生的……不过书中性格与现实裴珩的性格的确大不相同。
他没有那么暴虐阴冷敏感,反而好相处爱笑喜欢偷懒……
若真是两个人,那会是什么?鬼上身么?
耳垂被咬了一口,谢岁打了个哆嗦,听见某人控诉,“你好不专心……”
感受到某些变化,谢岁:“………”
后半夜,只能专心。
第100章
翌日,谢岁睡眠不足,被裴珩从床上刨起来时感觉灵魂有半边还飘在天上。
裴珩精神倒是不错,神清气爽,容光焕发,仿佛一只吸干人精气的妖怪,抖着尾巴哼着歌,哄着谢岁用了一碗加了补药的清粥,满含爱意的看着人吃完,问他还要不要再来一碗。
谢岁婉拒。
今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他昨夜就不该那么放纵。反观裴珩,他像是没一点心理压力,连干两碗粥后又胃口很好的吃了一笼早点,伸伸胳膊,跑去庭院里喂鱼去了。至于谢岁,他捧着一碗粥食不下咽,在脑子里思考裴珩和长公主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
皇室秘辛,恐怖如斯。
如果他们二人真没有血缘关系,那昭华长公主确实对裴珩的态度就说的通了。
谢岁全然没了胃口,他看着不远处撒鱼食的裴珩,搁下了筷子。
他最近时常回忆那书中的内容,越想越觉得剧情怪异。之前就疑惑,为何明明是母子,长公主却完全不护着自己儿子,对他还和仇人一样。起初只当长公主是全然的保皇党,所以才会大义灭亲,成为捅往裴珩命脉的一把利刃,如今却是明白这是为何了。
若裴珩只是收复河山的一把刀,磨砺朝廷的一块石,毫无血缘关系的人用着确实会更顺手,在最后也抛弃的果决。
书中并为详写之处,却是裴珩一生悲剧的起点。难怪他的性格如此割裂,洒脱又暴戾,懒散又警觉——自幼在他人的掌控下存活,自然会生出真真假假不同的面孔去进行伪装。
谢岁想到此处,心中感概之余,又油然生出不少怜惜。
他的王爷啊,看似位高权重,实则如履薄冰。年少戍边,父兄战死,这么多年瑀瑀独行,无人可依,边塞数年的风霜刀剑,吃尽了苦头,收回到朝堂却又是明刀暗箭,防不胜防,人人视他为洪水猛兽,都当他乱臣贼子,所有人都提防他,恨不能将边防肢解,断他羽翼。
如今就连唯一剩下的“母亲”也是敌非友。
谢岁不知裴珩这么多年如何过的,若他身处在这般环境,别说勤王救驾,只怕早就想方设法改天换地了。
偏偏裴珩如今毫无反应,还见天的任劳任怨,给小皇帝安排老师,教他政务,不见半分反心——如今的裴珩着实算得上是大周第一忠臣。
谢岁揉了揉脑袋,对忠臣两个字感到几分好笑。
罢了,那书里写的东西也不能全信,反正他已经选了裴珩,便再不能再叫别人害他。
去公主府赴宴的路上,裴珩感觉身侧的谢岁精神了许多,明明早上还蔫似一条咸鱼,眼睛都睁不开的困顿样,现在倒是精神烁烁,跪坐的姿势相当端正,身姿笔挺,双目粲然有神,眼神坚定,周身萦绕一股说不出来的凛然之气,整个人仿佛都变得威武了不少。
一顿饭就能满血复活,果然年轻身体就是好。
裴珩心中略有遗憾,昨夜大约不该留手,可以试久一些的,先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要不然下次就不熄灯了……
“威武”的小谢郎君不懂身侧人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他紧紧握着裴珩的手指,眉头微蹙,认真道:“王爷,萧凤岳你打算如何处置?”
裴珩懒洋洋靠着,他满脑子风花雪月,勉强从犄角旮旯腾出一小片地方思考了下正事,摩挲着谢岁手指上的疤痕,随意道:“里通外敌,构陷同僚,不然杀了?”
谢岁:“………”
此事可大可小,毕竟耶律乌恒还在他们手里,如今刺杀这锅脏水泼在谁身上都可以。小小一个萧家,也不过是摆在最明面上的棋子罢了,但若真要深挖下去,牵扯到更多的人,只怕他们狗急跳墙。
但若就这样放过,又会助长朝中构陷的风气,一次两次也就罢了,顶不住他们天天想着法子挖坑,那时防也防的心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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