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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羁(49)

作者:相荷明玉 时间:2023-12-11 11:44:22 标签:强强 武侠 江湖

  句羊哼道:“不要胡说。”祁听鸿坐在后面,但见句羊英姿挺拔,心里想:“许多人六七十岁了,才封大将军。大将军不好,句羊封个总兵就不错。”往下一望,又看见句羊扎在衣服里的腰身,前几天他摸也摸过,坐也坐过。祁听鸿玩心大起,将手探进腰带里面。句羊恼火道:“祁友声!”

  祁听鸿装傻道:“嗯?”句羊在马颈重重一拍,那马儿吃痛,撒腿飞奔,马背上顿时颠簸不少。祁听鸿顺势搂着他道:“句兄,你故意挑一匹烈马,是不是就为了这个?”句羊不答,耳根变得通红。祁听鸿开他几句玩笑,自己也很不好意思,于是不再闹腾了。

  句羊纵马飞驰,一路南下,不过跑了一个多时辰,路边房屋、农田又多起来,一条宽阔大河出现在视野之中。祁听鸿问:“这是到哪了?”句羊道:“到通州了。”两人下了马,交还驿站,在城墙外边并肩而行。祁听鸿又问:“要进城么?”句羊道:“就在城外,你随我来就是。”

  祁听鸿隐隐觉得,他费劲带自己来到通州府,一定有重要的事体。快要走到郊外的书院,句羊放慢脚步,说道:“祁友声,你听我讲。上次你说有个小朋友不见了。”祁听鸿道:“小毛。”

  句羊道:“是他。”踌躇了一会,又说:“我义父的部下路过通州,看到有个小孩,长得很像。”其实是句羊特地安排了片雪卫线人,找遍京郊,乃至附近城镇。

  说到此地,两人正好走过书院拐角,看见有个小孩,蓬头垢面,瘦骨嶙峋,缩在院墙的屋檐底下。祁听鸿尖叫一声,道:“小毛!”那小孩缓缓转过头,额发缝隙之间露出一颗小痣,正是失踪的小毛。祁听鸿心痛不已,一把将他抱在怀里,道:“小毛怎么不来找我呢?”

  这几个月雨下得多,小毛从怀柔走到通州,长途跋涉,裤脚、外衣,全都沾满了泥巴,两颊消瘦得陷进去,一双眼睛看着祁听鸿,既不说话,也不哭闹。祁听鸿回想起在柳府时,小毛迷路了,等母亲接他回家。那时小毛说:“哭是没有用的事情。”而今短短一年,物是人非,小毛娘再也回不来了,自己眼泪反倒滚滚落下。小毛静静看他落泪,仍不讲话。祁听鸿心里一凛,抹掉眼泪道:“小毛,张嘴看看。”小毛听话地张嘴,舌头是好的,没有被剪去。祁听鸿舒了一口气,想:“或许是他不愿讲话罢。”这才把小毛放下来,让他站稳。

  回头看时,句羊靠在旁边,脸上挂着淡淡笑意,不知在想甚么。祁听鸿放开小毛,深深拜下,道:“句兄,我……”句羊给他拜回去,说:“不要拜我,太生分了。”

  祁听鸿听他这样说,破涕为笑,站起来道:“又哭又笑的,真丢人。”句羊摇摇头,说:“小毛找见了,你打算去哪里?”

  祁听鸿道:“须得先回京城一趟。”三人于是租了马车,从通州赶回醉春意酒楼。小毛大抵是安下心,在马车上睡着了,一直被祁听鸿抱进楼里也未醒。三就黎简单号了脉,说:“只是饿得比较虚弱,身体还算好的。”祁听鸿本想留下来陪小毛,但武林盟众人都叫他回县学去,好生准备乡试。拿不准主意时,句羊说:“我今天半夜就要走了。”祁听鸿立即下了决心,两人连夜赶回县学。

  时至深夜,夏风吹动,院里银杏树哗啦啦作响。祁听鸿无法入眠,心想:“临别之夜,无论如何不该是这个样子。”干脆下床去找句羊。走出号房,句羊窗口是亮的,房间居然还点着灯,房里透出窃窃的说话声音。祁听鸿大为不解,想:“谁会在句兄房里?”

  他站在门外细听,只听一个陌生的少年声音说道:“我这条命是句大人给的,官家再怎么样,以后与我无关了。至于句大人的恩德,我自知永世难报,今天算不上给句大人提醒,这些事情句大人一定比我更加清楚。”

  句羊不响,那少年又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我知道句大人从无二心,但我冒死来说这句话,是想句大人早做打算。”

  句羊冷冷道:“单青,你闭上嘴。再往下说,算我白救你一命,现在就把你杀了。”

  单青大概有一点害怕,果真噤声。

  屋里的两人武功俱是一流,安静下来,祁听鸿未加掩饰的呼吸声便显得清晰了。单青哑声道:“外面是谁?”语气之中颇含威胁之意。祁听鸿硬着头皮道:“句兄,是我。”

  听得“咔哒”一声,句羊打开门。屋里直挺挺地跪着个布衣少年,应该就是那位单青了。他怨愤似的瞪了祁听鸿一眼,句羊说:“单青,你走吧。”

  那少年重重磕了一个头,一言不发,往门口走去。临出门前,句羊又对他道:“要是想不明白,以后也再不必来见我了。”

  单青脚下一顿,道:“是。”中途故意撞了一下祁听鸿,才走出门外。祁听鸿愣道:“这是谁?”

  等他走远了,句羊说道:“是一个小孩儿,不懂事。”祁听鸿坐上椅子,道:“他撞我一下。”

  句羊原本在收拾笔墨,听到这话,手里动作停下来,笑道:“怎么,撞疼了?”祁听鸿不响,句羊说:“我替他赔罪。”说着把祁听鸿的手拉过来,在他肩膀上揉了揉。

  祁听鸿心里百味杂陈,静静说:“句羊,其实你并不是个普通秀才,你也不是什么简单的武官的义子,你自己就是做官的,而且是大官,对不对?刚刚那人叫你句大人。”

  句羊手心微微出汗,说道:“你讲得对,我以往骗了你。”祁听鸿道:“也不算骗我罢,你什么也没说,全是我自己猜的。”

  句羊想要合上箱奁的铜扣,试了几次,铜扣全都滑开了,“嗒嗒”的声音显得很响。祁听鸿帮他扣上箱盖,说:“我问过你,以后是不是没法见面了。你搪塞过去,所以就是见不着了。”

  句羊喉咙一哽,又有点高兴祁听鸿在意见面,而不是在意自己骗他。说道:“总有机会见面……这不是骗你。”

  祁听鸿心道:“这半个月过得当真出格,只因为句兄要走,我才敢答应他。这岂不是真正没担当的懦夫作为么。我又有甚么资格质问他。”句羊见他不语,只当他是不相信,说道:“你且等着。”推开窗户,吹响一声哨,树上信鸽扑棱棱飞了下来。他又从床底下翻出一个小竹笼子,将鸽子塞进去,递给祁听鸿,道:“这样好么。你要是有话对我说,就让它递信。只是不要跟来找我。”

  祁听鸿抱着笼子,惊道:“这……这是……”句羊一笑,像那天夜里一样,突然凑过去,在祁听鸿嘴角亲了一口。

  打了四更,句羊说:“我该走了。”祁听鸿起身送他,送到院墙,句羊道:“好了,你回去罢。他们有人接我,怕你被看到。”

  祁听鸿也不强求,说:“句兄,路上当心。”

  两人就此挥别。句羊背着包裹,夜色中走出数十丈,心想:“如果他还没走,从今往后,我就认定他了。”又走了几步,他转过身。要暖不暖的夜风中,祁听鸿已经远成指头大的小影,坐在院墙上,手中仍旧抱着那个鸽子笼。看见句羊回头,祁听鸿抬起手,对他招了招。这是句羊永世无法忘怀的一夜。此时此刻,句羊生平第一次想,虽无先例,但朱棣对自己很亲厚,等将来用不上自己了,有没有可能致仕呢?

  八月初,祁听鸿回到京城考乡试,依言带小毛到处去玩了一遍。小毛这些时日待在醉春意楼,被照顾得很好,手脚、脸颊胖回来一些。但就是说不出话,偶尔急了,张口“啊啊”地叫,和一个真正的哑巴无异。三就黎诊脉以后讲,这是心病,药石没办法治,或许某一天突然就好了。至于如何解开心结,众人都束手无策。

  而小毛另外还有一样毛病,是夜里容易惊起,且他哭也哭不出来,只能张大嘴巴,“啊啊”叫一通。这同样是心病。金贵道:“我会医这个。”把小毛叫过来,对他说道:“从前有个将军,名叫麻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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