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慕容纾斗篷也脱了,上了御辇坐下后,忍不住抖了抖。
裴確坐到他身侧,一言不发。
小皇帝看他神色,便猜着他是生气了。
从自己提出要来天牢就不高兴,往后脸越来越黑,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对季乌的处置不高兴,还是因为自己把斗篷给卫泱才不高兴。
他凑过去,坐到裴確怀里,双手捧着他的脸,"裴卿......朕是不是处理的不好......"
裴確掀起眼皮看他,"陛下处理的很好。"
他语气平淡,看着不像说谎。
小皇帝想了想,"是不是朕把斗篷给太傅了,裴卿才不高兴?"
"卫泱体弱,站一会儿咳三咳的,陛下丨体恤臣子,也能理解。"
慕容纾无奈,"那你为什么不高兴?"
裴確深深看了他一眼,把他拥进自己怀里,手掌轻轻拍着他的背,"陛下长大了......"
小皇帝的脸软软的枕在他肩膀上,手指拨弄着他的头发,"朕长大了,裴卿不高兴吗?"
裴確轻轻拍着他的背,没有说话。
时至今日他才发现,他的小陛下长大了。
遇见事情能冷静地分析,对于季乌和卫泱的处置也算妥当。
季乌因禁足不能去的大理寺,也交给了可靠的人处理。
作为皇帝,他已经慢慢成长,渐渐合格了......
另一方面,卫泱体弱,麻杆儿一样站在寒风里,风吹一吹就要倒了。
他体恤臣子,把自己的斗篷转交给身边的太监,再让太监转交给卫泱。
他长大了,不和之前在御辇里任由卫泱握着手时懵懵懂懂了,他知道要避嫌,要顾及自己的想法了......
他的小陛下成长了很多......
裴確目光沉了沉,可自己却高兴不起来了。
他想让这个小东西永远依赖自己,永远软软绵绵含着情谊唤他"裴卿"......
永远仰仗他,永远依赖他。
而自己,会永远宠爱他,为他披荆斩棘,将他紧紧握在手里。
他会成为那只最美丽的金丝雀,娇弱的住在自己一手为他浇筑的美丽牢笼里......
可是他慢慢长大了...
他有自己的主见,会慢慢成为一名合格的帝王......
他这只美丽的金丝雀终有一日会长出翅膀,然后飞出这座牢笼......
而自己,失去了拴着他的那根绳索,就再也握不住他......
他会不需要自己......
或许会挥动着翅膀,飞向别人怀里......
他垂了垂眼睛,盖下眼底翻腾的墨色。
他没有回答小皇帝的话,反而捏着他的脖颈起来,将人紧紧锁在怀里,封住他想继续问出的话。
尽管他不敢相信,可这会儿也必须承认,他害怕了。
这麻木困顿的十年,头一次感觉到害怕了......
因爱而生忧,因爱而生怖......
他必须真真切切地把人拥进怀里,完完全全地打上自己的印记,才能暂时忘掉那些阴暗的,不可告人的想法。
他闭上眼睛,低下头去......
怀里的人好像是察觉到了他的不安,听话的被他抱着,沦I陷下去......
他什么也不问,只是乖乖巧巧的倚在他怀里......
月亮照在御辇顶上,月光随着御辇颠簸......
摇摇晃晃,在深黑的道路上,一路晃进重重宫闱里......
承乾殿外,一顶御辇和着月色,静静停着。
随侍的宫女太监退的远远的,垂着头,在远处等着。
夜幕中偶尔会传来一阵压抑的抽丨噎声,带着哭腔,轻声细语的苦苦哀求着......
而后那声音又被堵了回去,再也寻不见踪影......
时间过的太久了,御辇内的声音越来越小,间或消失不见了......
月亮已经升到夜空最中间,外围随侍的太监们打了个哈欠。
御辇的帘子被掀开了,他们便赶快低下头,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直至脚步声渐行渐远,他们才快步过去收拾那一切。
承乾殿内,李文忠算着时间快到了,就一直在廊下等着,这会儿看见千岁爷抱着他们陛下回来,赶紧先一步过去推开了门。
错身而过时,见着他们小陛下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一只手软软的垂着,双目紧闭,似乎是太累,已经睡着了。
待一切收拾妥帖,裴確为两人盖好被子,将他塞进自己怀里。
他捋了捋小皇帝的头发,凑过去亲了一口对方的额头。
手掌有一下每一下的轻拍着对方的脊背,怀中人睡的像是不太安稳,又像是短暂的清醒了一些。他又往裴確怀里钻了钻,带着梦话一般的呓语,"裴確......"
裴確"嗯"了一声,指腹蹭了蹭他的脸,"臣在。"
怀里的人闭着双眼,循着声音凑过一张脸来,嘟起嘴印在他脸上,"裴確,你不要不高兴了......"
"朕只是觉得他可怜......朕只喜欢你啊......"
裴確将人抱得更紧,"知道了......睡吧......"
今夜的烛火未灭,寝殿内亮堂堂的。
烛火摇曳,照亮了裴確思绪深深的一张脸。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闭上了眼睛,陷入梦中了......
次日一早,就传来太傅染了风寒,卧病在床的消息。
那会儿千岁爷正陪着陛下用膳,李文忠战战兢兢的汇报完,看了一下千岁爷的脸色一一还好不是很难看!
裴確将勺子里的银耳羹喂到小皇帝嘴里,又拿帕子给他擦了擦嘴,"陛下想去?"
小皇帝看了他一眼,怕他生气,"朕不去。"
裴確点了点头,又喂过去一勺,"今日北庾使臣就要离开上京了,等时间一到,臣得去为他们送行,就不能陪着陛下了。"
慕容纾点了点头,"朕会听话的。"
裴確抬眼看了他一下,"陛下最好说到做到,不然......"
"不然什么?"
裴確看了眼李文忠,李文忠赶忙识相的侧过身子。
裴確凑过去,压低声音,"不然陛下就等着躺在龙榻上养伤吧。"
"养伤?什么伤?"
他话音刚落,突然明白了过来,脸上一热。
他赶忙一口吞下嘴里的东西,信誓旦旦,"朕肯定会听话的!"
裴確捏了捏他的脸,"你要真想去看看他,也不是不可以,臣又不能拘着你。"
"只是卫泱此人,心思歹毒,为了给臣下绊子,连自己的亲舅舅都可以下手,陛下还是早日看清他的真面目,不要被蒙蔽了。"
小皇帝迟疑了一下,"朕和太傅相识多年,太傅不像是这样的人。"
裴確拧了拧眉,"那陛下觉得是臣下的手,栽赃给他?"
小皇帝仰着头,"若是半年之前,朕会觉得是你,可朕与裴卿相知相惜,多有了解,朕觉得也不是你。"
裴確好笑,"天牢重地,一般人可是进不来的,难道还能是那许介自己活够了,吞鸩毒自尽了?"
小皇帝笑了笑,"朕觉得不是。"
裴確跟着他弯了弯眼睛,"是臣做的,臣自然会认,不是臣做的,臣也不会替别人背黑锅。"
"陛下是个重情义的,"
裴確将他抱过来坐到自己腿上,"你想去看看他,也不是不能理解。"
"去的时候叫上太医院的太医,多带几个侍卫,不要停留太久,早些回来。"
他揽着对方的腰,"不然臣会吃醋的。"
小皇帝啪唧一口亲到了他额头上,"朕知道了!会早些回来的!"
用完膳下了朝,小皇帝站在资政殿门口,朝裴確挥了挥手,而后转上上了御辇。
两位太医跟着坐上了后面的一顶轿子。
长长地队伍朝外走去。
裴確看着他离开,捏了捏袖中被攥成一团的一角龙袍,沉着脸朝后宫走去。
田震紧紧跟在他后面,神色凝重地比他们家千岁爷的脸还难看。
今天早上,懿慈宫的大总管福顺找到他,递给他一只牛皮纸袋子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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