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纾咽下嘴里的果脯,"朕不冷!"
还不冷,鼻尖都冻红了!
"陛下可是在等千岁爷?"
李文忠瞧了眼阴沉的天色,"陛下去殿内等,也是一样的!"
听到这句话,小皇帝抿了抿嘴,嘴硬道:"朕才没有等他!"
"朕是想自己看看风景!"
他话音刚落,又忍不住口是心非地问:"李文忠,你当时在旁边,是不是也听到了一一"
他声音低了低,满是委屈,"他明明说过,很快来找我的......"
看他情绪低落,李文忠忙着安慰,"或许是有事情拦住了手脚,又或许是那刺客有消息了,千岁爷正忙着处理呢!"
"等千岁爷把刺客抓到了,一定给陛下好好报仇!"
小皇帝脑袋垂了垂,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门口忽然传来脚步声,慕容纾眼眸亮了亮,扬起一张笑脸来,望了过去。
来人一袭黑衣,马尾高高束起,但明显不是裴確。
慕容纾脸上打的笑意淡了些,他仍打起精神,"呜隐,你怎么来了?"
呜隐是慕容纾的亲信,作为暗卫,主要负责皇上的安全,和替皇上办一些隐私的事情,一般不会经常出现在人前。
呜隐对他行了个礼,"陛下,当时延英殿的混乱稍稍止住之后,臣见陛下已经安全,就悄悄出去探寻那名刺客的行踪。"
慕容纾点了点头,"可找到了?"
呜隐摇了摇头,看了小皇帝一眼,欲言又止。
慕容纾直起了身子,"有什么话,不用顾忌,就直接说。"
呜隐垂了垂头,不敢直视小皇帝的目光。
他一直在暗中保护陛下,这些天来,陛下和千岁爷的浓情蜜意,他看的真真切切。
这是陛下第一次有了喜欢的人,对他依赖又信任......
而他却要做个恶人,来揭露这个假象......
他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一一这对年幼的陛下来说,或许太过残忍。
慕容纾见他这个样子,心里有了丝不好的猜测,一阵慌乱从心口涌出,他无意识地抓紧了身上的白貂大氅,稳了稳心神。
"是不是......"
想到那个名字,慕容纾眼神暗了暗,忽然觉得要开口说出的话很重,重到自己抬不起舌头来。
他愣了愣神,"是不是......和裴卿有关系......"
只见面前半跪的人重重点了点头。
他心里"轰隆"一声,心神俱震......
裴確......裴確......
他脑子里浮现那个人的身影,他笑时温柔的脸,他汗珠滚落时利落的下颌线,他眯起眼睛时的不耐,他将自己抱进怀里时的宠溺......
往日种种柔情,悉数涌于心头。
他嗓音干涩,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只听见地上的人继续说一一
"臣追过去的时候,见司礼监的人已经将痕迹处理好,正遮遮掩掩地将那名刺客往鸿宁殿的方向带。"
"确实是司礼监的人?你不会看错?"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颤了颤,说出来的话自己都不相信。
呜隐办事可靠,是父皇自小培养出来的,专门用来保护自己。
千挑万选出来的人才,目力,耳力哪点不是极佳?
他动了动唇,内心无比清晰一一
他问这句话,不是在怀疑呜隐......
他是在给自己一点儿可以为裴確开脱的余地,他在自欺欺人......
"领头的人是田震,臣不会看错。"
慕容纾闻言闭上了眼睛,手掌抬起盖住双眼。
他心里又酸又疼,眼眶热度烫人。
心中千万个念头来回嘶喊,内心挣扎得像被人放在烈火中烹烤。
"朕知道了......"
他动了动唇,觉得喉口干疼,"你退下吧......"
呜隐应了声"是",看了眼一脸震惊的李文忠,转头离去。
而李文忠讷讷地站在慕容纾身边,看着在白貂大氅里缩成一团的小皇帝,跟着红了眼。
他擦了擦泪,正要把人劝一劝。
就见到小陛下擦了擦眼睛,自己从躺椅上起身,声音沙哑,说,"回去吧。"
又见他鼻尖通红,脸上有未干的水迹,"不等了。"
他转过身,一个人朝殿内走去......
日光打在华丽绮美的龙袍上,孤独又落拓......
一如先帝驾崩之后,他于深宫中独自长大,那般寂寥落寞的岁月......
再也没有回头过......
裴確将常安在外搜集到的材料看了又看,才缓缓开口:"这么看来,不像是假的。"
常安点头,"各处都对的上,小的也觉得小姐是真的,这才大着胆子让田总管把人带了回来。"
"做得好!"
裴確看着被密密包扎的手掌,"假的也没关系,以后有了证据,再处理掉就行了......"
"就怕她是真的啊!"
"她从裴家逃离时才那么一点儿,如今都是这么大的一个姑娘了......"
"我要真是误解了她,不认她。以后知道真相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颜儿这么些年,受了很多苦。我这个做兄长的没有照料好她,已经够亏欠她了......"
裴確长叹了一口气,"只要没有确切的证据,以后她是不是真的裴颜这句话,就不要再提了。"
"是"
"你们带她回来的时候,有人看到吗?"
常安摇了摇头,"小姐趁乱从延英殿逃出来之后,我们的人和宫中侍卫分头行动的,正巧小姐是逃亡了我们这边。"
"发现小姐之后,小的拦下了她,但小姐不听小的说话,我们发生了一点儿打斗。不过小的已经带人处理了当时留下的痕迹,正巧田总管来了,为小姐做了遮掩。应该是不会被人发现的。"
裴確"嗯"了一声。
"去看看小姐收拾完了吗?"
他抬头看了看外面明媚的阳光,脑海蓦然浮现小皇帝扒着御辇的窗棂让他早些回去的画面,他心头软了软。
一会儿早些回去,陪他去御花园走走,或者去金鱗池喂喂鱼......
老是憋在承乾殿里,那张小脸又要不高兴地皱起来了。
"哥哥!"
门口搭着一只手,一张鹅蛋脸从门口映出来,她声音欢快,"哥哥找我?"
裴確弯了弯眼睛,"看你收拾完了没有。"
裴颜快步走过来,头上的流苏晃了又晃,"本来是没有收拾完的,不过既然哥哥找颜儿,颜儿自然不敢懈怠,马上就过来了!"
"那你看看,殿里还缺什么东西,要是有用不惯吃不惯的,就告诉田震,让他帮你张罗。"
裴颜乖乖巧巧地点了点头。
"颜儿要是没事,哥哥先离开了一一"
"哥哥!"
裴颜音调高了高,打断了他的话,"哥哥不陪颜儿用膳了吗?"
她抿了抿唇,有些委屈,"这么些年不见,哥哥就没有什么想问颜儿的吗?"
裴確见她凄凄惶惶的样子,心中有些不耐烦,又有些愧疚。
他蹙了蹙眉,收回了自己要起身的动作,"也好,让人去准备晚膳吧!"
裴颜听到这句话,脸上漾起欢快的笑容,她一笑,颊边便浮现两个浅浅的梨涡,和幼时一模一样。
裴確心中叹了口气,责怪自己怎么如此凉薄一一
失散多年的亲妹妹刚刚找到,他甚至来不及问问她这些年过的怎么样,就想迫不及待地回到那个小东西身边去。
但他的妹妹却仍和记忆中分毫无差。
她丝毫不在意自己这冰冰凉凉的态度,反而坐在一旁,握住了自己的手。
后悔又疼惜,"哥哥,对不起,是我伤了你。"
裴確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哥哥不怪你。"
对方看着自己被推开的手臂,动作微顿,"哥哥和幼时比,不一样了许多。"
裴確暍了口水,"是么......人长大了,总是会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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