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没见到太傅了……
祖母去世,他一定很难过吧……
小皇帝略显笨拙地为裴確系上腰带,执拗地问道:"爱卿怎么回复的?"
裴確好笑地打量着对方,并没有直接回答,转口道:"陛下,今晚月色尚佳,摆驾御风台吧!"
第3章 饮酒
御风台是先帝在位时建的,亭台四角高高耸起,宛如巨龙一飞冲天,说不尽的恣意狂傲在里面。
当时他父皇正值壮年,意气风发,甫一抬手,便是万国来朝的气派。
小皇帝下了辇,对着御风台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都说老子英雄儿好汉,怎么到了自己家里,他那英明神武的父皇怎么就生了自己这个草包孩子。
就算... ...就算父皇老年之后犯了点糊涂,开始偏信内宦,那皇位也是坐的稳稳当当地... ...
到了自己这里,怎么就受制于裴確这个大奸臣!当了这么个憋屈皇帝!
该死的裴確!
一只重紫衣袖送到他眼前,小皇帝心底恶狠狠地磨了磨牙,顺着搭上了那双修长白净的手背上,任由对方带着自己上了台阶。
衣袖的主人放缓了脚步,"陛下在想什么?"
想什么?
当然是想着怎么要你的狗命!
他心底一声暗嘲,唇角却勾起一抹笑,目光放的悠远深沉,带着某种眷恋,"朕幼时,常被父皇牵着手来这里,如今多少年过去,朕长大了,父皇却不在了。"
"陛下英明神武,笃于治学。先帝天上有知,见到陛下这么争气,也能放心了。"
小皇帝好不容易营造出的深沉形象瞬间垮在了原地——
要不要脸!
这个乱臣贼子到底要不要脸!
英明神武?
谁?谁 ?朕?朕英明神武?
朕要是真的英明神武!还能落得到与你这种无耻贼人虚与委蛇的地步!
他母亲的!
裴確他母亲的!
他的脸皮怎么这么厚!就是拿来建御风台也绰绰有余!
"陛下,"
裴確扶他坐下,一手拎起酒壶,一手捏起酒杯。
酒色清冽,撞入玄色杯底,一股异香扑鼻而来。
小皇帝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脸上笑的天真,眼睛圆溜溜的,"裴卿,这是什么酒,闻起来,倒是和之前喝过的不一样。"
裴確放下酒壶,双手捧着酒杯奉到他面前,面上似笑非笑,"番邦进贡的美酒,陛下尝尝。"
这狗东西,绝对不怀好意!
小皇帝笑的和蔼,手指杯壁上一挡,再往对面轻轻一推。
"千岁大人为了朕,夙兴夜寐,劳苦功高,这一杯就赠与千岁大人,聊表朕的诚心吧!"
"陛下——"
裴確抓住挡在杯壁上的手,将酒杯塞进他手心里,"这是臣为陛下特意准备的。"
小皇帝心里咯噔一声。
又听他继续说:"陛下心里记挂着先皇,如今又重临故地,怕是心里酸涩的很。臣如今备上美酒一樽,供陛下排遣内心的 思念痛楚,也算了是尽了为臣之道了!"
小皇帝咽了口唾沫,暗道一声不好!
这狗贼,为什么非要朕喝,不会是要对朕不利吧!
他瞟了一眼四周,这么多人呢,他总不能当众对自己不利吧!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裴確看着他的小动作,心底觉得好笑,头微微偏向一侧给了一个眼神,周围伺候的人得了消息,拽着李文忠就要退下。
小皇帝心里再次咯噔一声!
平白无故地,为什么让人退下,这是要为弑君清理场地吗?
第4章 裴卿
"陛下!"
李文忠硬着头皮高喊一声,"陛下,奴才来近身伺候吧!"
好样的!
小皇帝感动得看了一眼李文忠,不愧是从小陪自己长大的,有胆有识,当得起一个忠字!
"怎么?"
裴確侧过头冷冷瞥了他一眼,"本官在这儿,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有什么不放心的!不就是因为有你这种欺君罔上的狗贼在这儿,李总管才不放心的!
在外人眼里,太监这种不健全的人,心理更是残缺的。
而裴確作为太监头头儿,自然是缺到了极点。
大权在握越发肆无忌惮,横行霸道益发阴晴不定,他裴確皱皱眉头,让人三更死,谁又能留人到五更!
李文忠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沁出一层薄薄的汗。
感觉对方的目光凉凉滑滑地从自己身上划过,一股寒意从脊柱上蔓延开来,慎的四肢都开始发软。
他求助性地望向小皇上,正遇上小皇帝清咳一声,圆场道:"哈哈哈哈哈……既然千岁爷在这儿,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退下吧!"
裴確面色稍霁,一双墨色黑眸望向对面的小皇帝,他蹙了蹙眉毛,似有委屈,"陛下怎么不继续唤我裴卿?"
慕容纾:???
精神分裂吧这位!?
前一秒还黑着脸吓人呢!这一眨眼嘴角微瘪眼眶含怨的,变脸比翻书都快!
看来地位再高的太监,也是太监!
果然是一样的阴晴不定!
"陛下唤我裴大人,千岁大人,总归没有裴卿亲厚。"
裴確弯了弯眼睛,再次将杯子递到小皇帝唇边,"先帝在世,为表宽厚,可是叫臣──裴爱卿的。"
呵呵!
我父皇为表宽厚,还给你净了身,赐名裴確呢!
见他没动,裴確继续道:"先帝治下有道,赏罚分明,宽惩有度。
陛下虽颇有先帝遗风,但到底年幼……"
他压低了嗓子,声音暧昧地在两人耳中徘徊,"想来若是陛下有缘,再与先帝相见,定能从先帝处受训良多……"
一阵风从御风台门口穿入,带着几丝秋日的凉,呜咽阵阵,冷不丁地刮在慕容纾额头上,惊的他灵台一阵清明──
与父皇相见!
你怎么不去天上与我父皇相见!
这狗贼,果然是心存不轨!
他这是摆明了想要弑君啊!
慕容纾往后撤了撤身子,与裴確拉开距离,他打量着裴確的神色,对面的人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却不见一丝臣子对上的恭敬与谦卑。
尤其是那双眼睛,墨海翻腾,阴鸷凛厉,让人看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慕容纾深深吸了一口气。
当下朝局并不稳定,他为了把权,杀掉了太多权贵老臣,新人填不了空缺,还指着自己这个草包皇帝去主持春闱,挑选能有所作为的青年仕子。
况且那些被他打压的世家急等着反扑,这个当口弑君,并不明智。
裴確见他后退,又倾身向前。
这是个带着逼迫意味的姿势。
谁能想到,仅仅十年的时间,他竟能从满门抄斩,被迫入宫的处境,走到将北周王朝皇帝,欺压成这种地步!
年幼的小皇帝微微缩着单薄的身子,像是在害怕他。
浓黑的睫毛遮住了眼睛,阴影打在白皙的皮肤上,活像个精致的瓷娃娃。
再过了年他就十六岁了,怎么还是这样矮矮的,小小的一团,和小时候没什么区别。
他心底轻啧一声:一朝皇帝看起来娇弱的很,一点儿男子气魄也没有,活像个女的——
又脆弱、又精致、又可恶……
第5章 黎国
说起来他和慕容纾的缘分,可以追溯到很久很久——
久到那个表面上看起来君臣和睦的时代,久到慕容湮还没建立北周王朝的时候。
天下分裂太久了,军阀割据,卒兵四散。
长年累月的战乱埋葬了一批又一批年轻的士兵,饿瘦了乡下田间数不清辛勤劳作的农夫,累死了不知道多少匹流离的战马。
天下亟待一位新的君主结束这乱世,还世间一处清平。
慕容家割据常洛,隔岸观火般看着四起的烟尘,休养生息。
到了慕容湮这一代,他不再甘心于偏安一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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