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
小皇帝扬了扬脑袋,认真地看着他,"我记得!"
"原来那个小公公是你啊……"
小皇帝瘪了瘪嘴,歪了歪脑袋,带着怜惜,"好可怜的!"
那是他第一次见这么可怜的人——
身上沾满了泥,衣服上满是脚印,衣袖短的露着一截手腕,细细的,上面青紫一片片,不知道是天冷冻得,还是被打的。
头发都被扯乱了,发丝盖住了脸,他趴在地上,一双眼睛明亮又倔强。
他活了六年,第一次见这么可怜的人——怎么会这样呢?
这些太监,为什么要这样欺负一个小公公呢?
他看着心疼的不得了,要把人带走,谁知道却被对方拒绝了。
那个小公公狠狠地摇头,像是在拒绝什么洪水猛兽。
他很疑惑,最后被他的太傅,牵着手离开了。
小太子被那受伤又可怜的小公公吓得心神不宁,还是他父皇一直抱在怀里,哄着晃着,才揪着父皇的衣襟睡着了。
慕容湮心疼他的小儿子,派身旁的大太监去敲打了几句,从那以后,听说那小公公就不常挨打了。
小太子还曾牵着太傅的手去偷偷看过,那小公公衣服整洁了许多。
太傅他又趁机给一向不爱学习的小太子借这个例子讲了如何爱民,如何治下,被小太子懵懵懂懂地点头,又懵懵懂懂地忘记了。
小孩子好奇心维持的时间短,忘性又大,一来二去,就把这个小公公给忘记了。
"裴卿……"
小皇帝抱着他的胳膊,扬起一张巴掌小脸,软软地求表扬,"虽然你是个绝情的,不跟朕走,但后来朕可是又去偷偷看你了~"
"朕对爱卿你,可是一直够意思的!"
裴確眼神有片刻怔忡,怪不得……怪不得后来那些人不敢在青天白日了打他了……
竟然……
竟然是因为他么……
第31章 臣可赔不起!
"裴卿~"
小皇帝偏头撒娇,眼巴巴地望着他,"所以你要怎么谢我?"
裴確望着扬起一张素白小脸,温驯乖巧看着他的小皇帝,心底软成一池春水。
他克制着想要吻上那张小脸的欲望,慢慢道:"陛下想要什么?"
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权势?忠心?
甚至……你想要我的命……
裴確笑着捏了捏对方的小脸,也不是不可以的……
小皇帝弯了弯唇角,眼睛闪着笑。
"朕还没想好!"
"等朕想好了,自然会来向裴卿要!"
"不过到时候,裴卿可不要不认账就好了!"
裴確笑了笑,"那是当然,连臣都是陛下的,臣的东西,自然也就是陛下的。"
他软了调子,带着一丝不被人察觉的爱意,"陛下想要什么,臣都会尽力满足的。"
小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答话,听到外面的声音,从他虚虚环抱的怀里退了出去。
*
李文忠推门进来,"陛下,卫府来人说太傅染了风寒,说是明后天的早朝不能来了。"
"染了风寒?"小皇帝脸上浮现一层忧色,"怎么染了风寒?"
他猛然起身,"太傅总是这样,让他歇着不歇着,让他乘轿入宫非要步行,他总是为难自己!"
"朕去看看他!"
"陛下——"裴確面含不悦,这个姓卫的来的真是时候,八成是故意的!
"您的朝政还没处理完!"
小皇帝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不急在一时,况且,朕不是有裴卿你么!"
裴確被噎了一口。
他捋捋衣袖起了身,"外面天寒路滑,臣护送陛下过去。"
一想这几年他们俩斗得乌鸡眼一样,小皇帝脸都僵了,"那也不必……"
"走吧!"裴確牵起他的手,"我不进去。"
外面果然下了雪,粗盐般大小的雪渣密密地从天上洒下啦,地上白花花一片,纵使已经有宫人将玉阶清扫干净,但雪势太大,风力又足,不一会儿,原本清扫干净的路上又蒙了白白一层雪面。
身后的御辇里坐着北周最举足轻重的两个人,轿夫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每一步都走的结结实实的,生怕出了什么问题。
御辇内暖烘烘的,厚重的狐狸毛铺满轿面,几只暖炉摆在四角。
小皇帝扫了一眼正将手炉内胆套上兔毛套的裴確——他最近对自己好的,贴心的过分了!难道真的是心中有愧,要补偿什么?还是看自己长大了,决心做个盛世贤臣?
他少时磋磨,也怪不得他自己。
他父亲犯的错,和当时年幼的他也没什么关系。
他没得选择,也相当无辜。
幼年不幸总是会影响人格的养成,所以后来他性格暴戾偏激,这也是事出有因。
小皇帝欣慰地看了他一眼,能慢慢改正慢慢变好就行了。
裴確装好手炉塞进小皇帝手里,"还冷不冷?"
慕容纾摇摇头,"裴卿有心了。"
裴確坐到他身边,"陛下还记不记得臣讲过的故事?"
小皇帝将暖热的手在脸上搓了搓,"富商千金那个?"
"嗯。"
裴確停了停,像是组织语言一般,"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并非是全天下的男人都不可信,而是要擦亮眼睛,选对合适的人。"
"有些人披着伪善的皮,费尽心机要上位。若是被这种人骗了,那才是到了万劫不复之地。"
小皇帝看着对方,琢磨着他话中的深意,"朕知道了。"
御辇到了卫府,裴確率先跳下来,朝探出头来的小皇帝伸出手。
小皇帝搭上手,"咦"了一声,"怎么没放踩蹬?"
裴確也没回答,抓着他的手,倾身过去,将人揽腰一抱,在李文忠的惊呼声中,踩过吱扭作响的厚厚雪面,走到卫府大门的台阶上,这才弯下身子,把小皇帝放在地上,"雪深地滑,进去吧。"
看着这几步路他踩在雪面上留下的脚印,小皇帝了然地笑了笑,"有劳裴卿了!"
他本就生的美,如今一双小脸隐在大大的帽檐里,双眼亮晶晶的,眉飞色舞起来,分外娇气又可爱!
裴確为他拍了拍身上的落雪,"去吧。"
小皇帝从容的走了几步,发现身边少了熟悉的脚步声,转回头去疑惑地看着停在原地的人。
"臣就不进去了。"
那人背靠漫天雪色,负手而立,自嘲道:"免得卫太傅见了臣,病又要气得重几分了,臣可赔不起!"
他笑了笑,和着满天阴云,竟然多了些少见的孤独和落寞。
小皇帝怔怔地盯着他两秒,压下心底 那丝微妙的情绪,点了点头,转身而去。
卫府卧房的窗户被密密地封起来了,屋内是淡淡的中药香。小皇帝款步走进,床上的人脸色苍白,病入膏肓一般,倒是眉间那点朱砂红的刺眼,一如雪地红梅,为他平添了一分生气。
"太傅……"慕容纾坐到床边,小声唤着,"朕来看你了。"
卫泱听见动静,虚弱地睁开了眼,"陛下怎么来了。"
见他要起身,小皇帝赶紧拦住,示意李文忠将人扶起来坐好。
"听说你病了,朕不放心,来看看你。"
卫泱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让陛下挂心了。臣自小就是这样,小病不断地。过几天就好了。"
见他说话都费力地样子,慕容纾忍不住心疼,"朕说过好多次,太傅不要过于劳累,听潼安说,你昨晚在书房又待到了深夜,他进去一看,你伏在书案上已经睡着了,那桌面上还放着北地水灾的卷宗……"
"你不必如此费心的。"
"是臣的错。"卫泱叹了口气,"北地一发生水患,臣就觉得不对,还好陛下聪慧,出手及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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