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中长枪有限,做成的械筏也只有一个,废了好些时间才将一千人送过来。每个人都被冰冷的浪打过,身上全都湿漉漉的,甚是狼狈。
季别云命所有人在原地整顿,顺带清点人数。他压抑着内心忐忑,听所有伍长压着嗓子在挨个清点,重重叠叠的声音汇合在一起,成百上千个姓名都在这其中掠过。然而清点结束之后,还是出现了伤亡,有十九人没能成功渡水,被卷进了波涛汹涌的浪里。
没人敢生火,也就没人能看清彼此的神色。
又休整了片刻,季别云才若无其事一般命所有人前进。
他握着却寒刀,身上被水浸湿之后更冷了,寒风吹过带走了身上的温度。只有不停下脚步,才能在行进中勉强保持残余的一丁点暖意。
走了好一阵子他们来到密林边缘,远处隐约出现了火光,那是敌军大营,离他们还有大约五六里的路程。即使他们身处山坡高地,也无法看清里面到底有多少人。
决策权又来到了季别云手中。这一回他身旁没有戴丰茂,也没有石睿,无人给他传授经验,他只能倚靠自己。
仰头望了一眼夜幕,隐约能看见云层后月亮的位置,大约已经寅时了。夜半正是好眠之时,若错过时机,之前的一切便都白费了,那十九个被卷进穹水的人也都将白白牺牲。
季别云回头看去,他知道黑暗之中有数不清的视线望向自己,在等着他下达有力且不容置疑的命令。
因此他也就开口道:“东西两路包抄,靠近之前不要暴露行踪,首要目标是粮草,其次才是攻下敌军大营。我会陪着你们打进去,这场仗打完之后我再陪你们回去领赏。”
无人应答,但他知道自己这番话将会传到所有人耳中。
所有人从林中再次出发,兵分两路。
从一开始离开宸京到现在,所有人的体力都消耗得差不多了,一刻不停的奔袭再加上几次交战,疲惫与憋屈在每个人心中蔓延,包括季别云。没有人的身体是铁打的,但此时此刻他们这一千人却如获新生一般,又重新积攒起了所有精神与力气,在黑夜中潜行,时刻提防着前方埋伏。
而季别云终究是赌赢了,半个时辰后,襄军大营亮起了熊熊火光。
作者有话说:
知道大家应该对打仗细节不太感兴趣,我也不够专业,所以略写了,咱们加快进度赶紧打完。另外这两天牙疼所以没什么精力,谢谢大家之前的留评
第100章 浴杀戮
却寒刀被鲜血彻彻底底地洗了一遍。
季别云的身体已经麻木。从前那些打斗在战争面前只是小打小闹,当杀人成为了必须且唯一要做的事情之后,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对精神的摧残,对身体的负担。
他累得四肢沉重,眼前也是一片血色,却还记挂着自己将却寒刀彻彻底底玷污了。放在以前他可能还会抱有愧疚,后悔不该取这个名字,此时此刻却庆幸这把刀叫做“却寒”……这样他就可以当做观尘陪在自己身侧。
那和尚也不再是什么见不得血的玉菩萨,正好与他相配。只是希望他战胜回京之后,他们可以重归于好。
宁远军这一千人精锐打了敌军一个措手不及,季别云身先士卒,闯进大营之后杀出了一条血路,直逼中军帐前。不远处已经升起火光,他便知道自己的人找到了粮仓,放心不少。
将帐外的几个敌军打倒在地,他用沾着血的却寒刀撩起了帐帘。
万良傲不在此处,里面只有一位看起来像是副将的人,正要逃窜就被他堵住了去路。
季别云暗骂了一声“狡兔三窟”,提刀走上前去。对方从一旁的兵器架上随手抽出一杆长枪,与他相抗衡。长刀抵挡不及,季别云肩膀上的盔甲接线处被挑断,左侧肩甲掉落,而长枪向上一挑,刺破他了的衣服与血肉。
他在疼痛之中反手握住枪杆,却寒刀向下一劈,直接劈断了那杆长枪。眼见着这人还要去拿其他兵器,季别云闪身上去,刀尖逼近对方的咽喉,让人不得不停下来。
“万良傲在何处?”他冷声问。
此人咒骂了一句,然后答道:“我不知道……他没有告诉我们。”
“主帅的行踪都成迷,军中还有人愿意追随他?”季别云刀尖向前送了一些,“他既然不在此坐阵那必然是到前线去了,说,他到底在哪里?”
即使目测这人没有铮铮铁骨,季别云也很难在阵前让对方直接松口,毕竟松口就意味着叛变。
他不再继续,打算将此人带回去再慢慢拷问。然而身后突然响起脚步声,有人直接闯了进来,声音十分熟悉:“季将军!敌军靠过来了,快将我们包围了!”
季别云猛地转身,冰冷的神情终于出现一丝裂缝。
“卓安平?”他不可置信道,“你不是应该在宸京待着吗?”
那个熊孩子如今也沾了满身的血与灰,那张脸也黝黑了不少,他差点没认出来。卓安平脸上闪过一丝心虚,却还是着急道:“咱们要撤退吗?大营里目测不下五千人,若是路被围死了,我们就……”
他回过神来,重新看向他刀下的这位将领。
“不好意思,请问将军官拜几品?”他不慌不忙问道。
这人惊疑地看向他,似乎是找回了一些底气,扬起下巴磕磕绊绊答道:“四……四品。”
“那就够了。”
“什么够……”
这人话还没说完,季别云鬼魅一般闪身至他身后,横刀于他颈前。
“小兔崽子,把眼睛闭上。”季别云嘱咐完卓安平之后,左手抓住了此人的发冠,右手握着刀柄猛然向内用力。
一开始是皮肉被划破的触感,后来刀刃遇到了更加坚韧的东西,或许是喉管。鲜血如同奔流的河水一般向四周喷洒,就连中军帐顶也被溅到了不少血迹,温热而黏腻的血液顺着他指缝向下淌,却寒刀已经不见最初的颜色。
季别云自己始终没有闭上眼睛,清醒而压抑地见证这一切。这大概是他亲手做过最残忍的事情,但死相越是惨烈,就越能震住别人,善良与道德在沙场上无人在意。
他抓住尸体的后领,将人往帐外拖去。路过紧闭双眼的卓安平时,停了下来冷声道:“既然偷偷上了战场,就必须活着回去,听见了吗?”
熊孩子颤颤巍巍地睁开双眼,在瞥见他手下那具死尸时脸色一白。
“……听见了。”
季别云拖着尸体走出了中军帐。
中军帐设在一处山坡上,因此放眼望去能看见营内大部分景象。果然如卓安平所说,宁远军被重重包围,力有不及,渐渐朝此处撤退。而更外围的敌军之中,有中原人的面孔也有蚩鹘人的面孔。
那些蚩鹘人身着蚩鹘的衣裳与铠甲,光明正大行走在大梁襄国公的大营之中,越看越觉得讽刺。
万良傲可真会引狼入室。
季别云扯着人的后领,把已经没气儿了的敌军将领拉了起来。那具尸体下半身还拖在地面,上半身被迫抬起,裂开一大半的脖子朝一边倒去,整个脑袋悬挂在上面,随着血液的喷溅不停地摇荡。
他是展示给敌军看的。
“擒贼先擒王,虽然万良傲不在,你们这位将军也够分量了。”他朗声道,“看看吧,趁着血液没流干,你们好好认认。”
季别云拖着尸体继续朝前走去,宁远军给他让出了一条路来。僵持之间敌军不敢妄动,他把那具尸体拖到最前面,往地上一扔。
他握着却寒刀,话音比夜风还冷:“将军都死了,你们还守在这儿做什么?难道要等到粮草被烧完,万良傲回来治你们的罪?”
冲在最前面的都是万良傲手底下的叛军,蚩鹘人自然是躲在后面的人群当中,不愿舍身冒险。
季别云看着那些曾经同为大梁将士的面孔,从他们脸上看见了忌惮与茫然。
“不过我觉得万良傲应该不会再回来了,过了今夜,大营里这些蚩鹘人还会与你们站在同一立场吗?”他仗着蚩鹘人不懂中原话,直白道,“他们讨厌的可是所有中原人,没了万良傲,你们只会是他们刀下的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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