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林脸上渐渐露出惭愧来,他双手合十对东明大师行了个礼,“有情来下种,因地果还生,无情既无种,无性亦无生。是我着相了,惭愧惭愧,多谢师弟开导。”
作者有话说:
有情来下种,因地果还生,无情既无种,无性亦无生。——《六祖坛经》
第3章 须以血来和
满城新柳,杏花将开。
疏篱曲径,田家小院,一个七八的小男孩蹲在竹床旁边正看着一个红衣男子作画。
红衣男子皮肤莹白,然而却显得有些病态,他的眼睛很漂亮,眼尾上挑,一双瞳仁剪秋水。
他在画一幅并蒂莲。
墨色被他调得很淡,淡成了青黛色。
“大哥哥,你没有别的颜色了吗?荷花不都是粉色的吗?”小男孩歪着脑袋问道。
红衣男子抬眸:“你喜欢粉色?”
“嗯。”小男孩点头。
“这好办。”红衣男子抽出靴子里的匕首,在自己左手掌心一划,鲜血顿时涌出,他握着拳,悬举在一碗清水上方,鲜血如线,滴入水中,顿时将一碗清水染成了粉红。
“你瞧,粉色不就有了么。”
小男孩面色发白,猛然站起退后好几步,惊恐的望着红衣男子,“你、你你怎么割自己的手?”
红衣男子蘸了蘸水,画到了莲花之上,一朵粉色莲花顿时跃然纸上。
“怎么样?好看么?”红衣男子丝毫不顾及小男孩惊恐的样子,笑着问道。
“你是个疯子!”小男孩眼里露出害怕,撒腿跑出了院子。
红衣男子偏头看了看,将冒血的手掌慢慢涂抹到纸上,荷花顿时变成了烈焰一般的红莲。
“哈哈哈,这才对!这颜色真好看!”男子舔了舔唇,眼里冒着兴奋的光道。
他一连画了十几张,“心如莲花,花开见佛,花开见佛,花开见佛,花开见佛……”男子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在画好的画上写字,写着写着,目光渐渐凝住,瞳孔中的莲花仿佛变成了跳跃的火焰,男子面上现出狂意,脸色却更加苍白了,他目光晃动,扭头一看,小院野地上昨日践踏的野花今日竟然又绽开了一片,男子顿时走过去,抬脚用力踩踏,用脚尖碾转,直到新开的野花再一次被碾成烂泥、被碾碎在草地上男子才停下来。他站了许久,眸子里狂意渐歇,直到天边只剩残红,才慢慢的走回屋里。
深夜来临,男子蜷缩在床上一动不动,硬硬的木板床无铺也无盖。
男子穿着红衣,在黑暗中静静蜷着。
屋中没有点灯,漆黑一片。
男子的双眼在黑夜中闪着雪亮的光,如兽一般。
他动了一下身子,改为平躺,过了一会儿,静谧的房屋中忽然响起抓绕声,又缓又慢,又深又重,像是困兽挣扎。
黑夜漫长,那抓绕声响了许久才停歇下来。
男子又蜷成了一团。
天光快要破晓时,男子睁开了眼睛。
屋中仍然暗沉,男子觉察出手指尖的疼痛,举起手看了看,指甲尖端甲床连着肉一片破损血污。
他放下手,坐了起来。
淮安城的一条大街上,红衣男子坐在一家酒肆中靠窗的位置,一边吃着卤肉面,一边喝着酒。
他的眼睛漫不经心的看着窗外来去的人群,还有在路两旁吆喝的小摊贩。
一个年轻的青衫男子走到了一个卖画的小摊跟前,挑挑拣拣,拣出了一张青赤白莲图,他与小贩说了些什么,然后又挑捡了几张一并付了钱。
红衣男子看着那青衫男子走远,嘴角勾了起来,他又饮尽一杯酒,喟叹了一声,喃喃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哈哈!兄台又不是和尚,谈何佛祖,莫非,兄台有出家的打算?”坐在红衣男子前面一桌的一个深衣汉子忽然回头笑道。
红衣男子抬眸望了过去。
深衣汉子眼里惊讶了一下,随即站起身,走到红衣男子对面坐了下来,他打量了一下红衣男子,笑道:“这位小兄弟,你看起来不像这里的人呢。”
“是么,你怎么知道?难不成淮安城的人身上有特殊标记?”男子看了大汉一眼,说道。
那一眼明明没有什么特殊情绪,可是大汉就像是被羽毛拂了一下心尖,他堆笑道:“那倒不是。只是,我在这淮安城待了这么久了,从未见过像小兄弟这般标志的人儿。”
红衣男子不说话,看着大汉,眼里浮出一丝似笑非笑来。
大汉看了一眼红衣男子的手,关切道:“小兄弟莫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怎么搞得手上都是伤?”说着他伸手想去抓红衣男子放在桌上的手。
红衣男子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让大汉抓了个空。
他喝了一口酒,眼睛被喉咙中的辛辣之气一冲,水光更甚,他看着大汉,手撑住下巴道:“是遇到难处了。”
“说来听听,说不定大哥可以帮你。”大汉热心道。
红衣男子一笑,又端起了酒杯,眼睛看向大汉。
那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之间,端的是风情万种。
大汉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我晚上经常失眠……苦恼的很。”红衣男子道。
“失眠?那好办呀,小兄弟大概是白日里不累,累了就不会失眠了。”
“我经常夜里睡不着,辗转反侧,即使睡着了,也睡不了一两个时辰,天还没亮,我就又醒了……”红衣男子喃喃道,眉间一抹愁绪。
“失眠症,我可以治的。”大汉道。
“哦?”红衣男子看向大汉,“你能治失眠症?你是大夫吗?看起来不像呢。”
“失眠症何须要大夫,我就可以治。”
“如何治?”
大汉往前倾了倾,放低声音道:“我可以陪小兄弟做些体力活,小兄弟累了释放后,一会儿就可以睡着了,舒服的很。”
“哦?究竟是什么体力活,还有这般好处?”
“小兄弟在哪落脚?我可以慢慢告诉你。”
红衣男子眼波流转,一抹笑浮上嘴角,“我啊,就在城郊小田村附近。”
下午时分,深衣大汉拎着两坛酒和一只烧鸡跟着红衣男子到了他的郊外小院。
一进院子,大汉就愣了一下。
院墙破损,野地上狼藉一片,残枝败叶,还有碾碎的野花。
院中一架破旧竹床,周围散落着几张染了血迹的纸,上面还有画。
大汉诧异道:“你就住这?”
红衣男子抱着手臂靠在一棵树上,“是啊。”
大汉走了几步,捡起脚边的画看了看,问道:“为何,为何用血作画?”
红衣男子绕着胸前一缕头发,目光苍凉道:“情之一字最难落墨,须以血来和。”
大汉不解的看了他一眼,将酒和鸡放到了竹床上,然后走进了屋。
屋里竟然连一盏灯都没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还有一张光秃秃的床就是全部家具。
“你的家怎么什么都没有?”大汉诧异道。
“你想要有什么呢?”红衣男子不知什么时候靠到了门上,低垂着眼问道。
此刻,他背着光,眼下乌青,脸上苍白,大汉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了以前听过的那些鬼怪故事,觉得背后有些发凉。
他走出屋子,左顾右盼,“你怎么会一个人住在这里?你的家人呢?”
红衣男子仰头靠在门上,“我的父母死了,我一个人,不在这里,又能到哪里?”
大汉的眼睛落到了他纤若杨柳的细腰上,“唔,一个人也好,挺自在。”
大汉招呼着红衣男子坐到竹床上,“来吧,我们先把肚子解决了再办事,总不能让你饿着肚子。”
两人坐到了竹床上,一边喝酒一边吃鸡,鸡骨头随意扔进旁边的野地里。
红衣男子啃着鸡腿,“你经常用你说的那个法子帮助别人治疗失眠症吗?”
“倒也不是经常。”大汉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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