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崔文轩早也说过,摄政王是什么人,心眼子比旁人多了不知多少窍!怎么会轻易被刺杀而死!这下好了,春猎刺杀不成,摄政王没死,接下来就该他崔文轩死了!
想到这里,他急急地挺直身子,叫醒床上的人:“你怎么还有心睡觉!若不是你非要拉我下水,说什么报仇,我、我也不会跟你铤而走险,做这种谋逆的事……雁翎卫真要查到这里,我身上的肉都不够摄政王剐的!——你起来!”
冷双山朝里一翻身,嘴里咕咕哝哝,丝毫不见当日以头抢地、劝崔文轩谋大计的刚烈面孔,没骨架道:“什么剐不剐,也要先等我睡一觉再说。”
崔文轩气得声音颤抖:“冷双山!”
冷双山正要嫌他烦,忽的一阵风卷过,他鼻尖动了动,睁开眼:“嗯,什么味道?”
崔文轩被他吓一跳:“什么什么味道。”、
他也跟着耸了耸鼻子,神情微微一动,也不再拉扯冷双山了,而是往后退到桌边,心虚地道:“没什么味道啊,你是不是闻错了。”
冷双山一把将他拂开,从桌布底下拎出个漆木食盒,正是里面的酒壶倒了,酒液散发出来的味道。冷双山脸色骤变:“崔文轩,哪里来的酒菜?!”
崔文轩咽了声口水,磕巴道:“我,我就是订了点酒菜,又没出去……我都连吃了好几天干烙饼了,你每回回来就只会带干烙饼,我实在吃不下去了,买点酒菜,怎么了?”
“……怎么了,你说怎么了!”冷双山敛去笑容,“你哪里来的钱?”
崔文轩愈加结巴:“我之前从我大哥房里偷了一小匣碎银子,埋在了京外一处山坡上,每次缺钱,我就去挖点用。前阵子我们俩刚好经过那块,你出去探路了不在,我就、就偷偷把它挖出来了,也没剩下几块了……”
冷双山二话不说,撕开他护着的衣襟,径直掏出了剩下的几块碎银,并起一看,正是崔家的宝银!
他冷声喝问:“这银子你都给了谁?是谁帮你出去订的酒菜?”
崔文轩心虚地看了他一眼:“那个传话的老叟,我让他去找个好点的酒楼,还、还有酒楼伙计来的时候,我也随手给了他一块赏银……”
冷双山深吸一口气:“酒囊饭袋,就知道吃!你可知道这是什么银子,你就敢偷,就敢用!”
崔文轩被骂急了,怒道:“什么银子不是银子!那老叟是自己人,酒楼伙计又不认得我,况且我们这两日就走了。你只会给我吃干馍烙饼,连口腌菜都没有,我自己买点好的吃怎么了?人上断头台之前,好歹还有顿断头餐吧!”
“真是蠢货。”冷双山把碎银一置,这下也不用睡觉了,“崔世子丢了不是一块两块银子,他丢了整整一匣碎银子,却一直没有声张,你也不想想是为什么?宝银你也敢用,还随手赏给伙计,你脖子上长的那玩意,难道是猪的尿脬吗?!”
崔文轩被彻底骂傻了,直到反应过来宝银是什么银,才大惊失色,不可置信道:“我,我怎么知道那匣碎银子是宝银!谁能想到大哥敢偷宝银,还剪碎了啊!”
窗外树影一摇。
冷双山嗤笑一声:“这么想吃断头餐,这顿就是了。”
崔文轩正要还嘴,突的听到竹屋小门被“砰”的一声撞开,竹板门飞到墙上撞得稀巴烂,紧接着十几个黑影就冲了进来,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觉肩头被人握住狠狠一掼。
他大叫一声,被冷双山推了出去,胸口朝着几把银光利刃直挺挺撞去。
“裴钧的疯狗,鼻子真灵,来的可真快。”冷双山抓起斗笠做武器,他那斗笠里不知是缠了金刚铁丝还是什么,坚-硬无比,竟撞开了几把刀刃,发出铿锵一阵兵器厮打声。
又一把刀被打翻在地上,冷双山趁机往后一撤:“玩不起,走了。”
崔文轩不过是富家公子,在一片刀光剑影里吓得裤子都湿了,肩膀又被人一脚踹在地上,嘴里哆嗦喊着:“冷双山,救我!”
哪知冷双山看也没看他一眼,转身自窗口翻下去了,同时大半雁翎卫都追了出去。
雁翎卫分作三路,几人留下看守崔文轩,一队继续包围竹楼搜检证物,剩下的所有人都跟着总旗去捉捕冷双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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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返京驿站。
宁喜带着谢晏上了楼。
狸奴帮忙将马车上一些夜宿能用到的行李搬到驿站客房里,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差不多都弄好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天边飘着暗红色的云彩。
他坐在马车前板上,锤着酸痛的小腿,又想揉揉脚,却不好意思当众脱鞋,就忍住了。
正歇着,有个相熟的婢女经过,问他怎么了:“我下午见你没坐马车,一直在外面走路。”她看了看凑到狸奴耳边,担忧的问,“我听说你换了新主家,是主家对你不好么?”
狸奴忙放下脚,摇摇头轻声道:“言哥病了,下午在车里睡了会觉,我怕吵到他,才下来走路的。”
良言昨日篝火晚会时贪嘴多喝了两杯,却不知猎场的酒都是存了好几年的老酿,又烈,他醉到第二天早上头还疼,上午被马车晃荡了会,径直吐了,下午更是难受,脸色发青。
他们这辆车不仅要坐良言和宁喜,还要放行李,还要手边随时备着主子们可能会用到的杂物,所以十分拥挤。
良言需要躺下睡会,便坐不开三个人了,狸奴初来乍到,还不太摸清言管家的脾性,想留下个好印象;且宁喜是摄政王身边的老人了,总不能给他们两个小子让位。
于是狸奴自告奋勇,下车去走路随行。
但话是这么说,实则狸奴在嘉成府上的时候,因为院子里没几个男仆,县主一直把他同一群婢女一块养。都知贵族生活奢华,县主更是其中佼佼,家里婢女都比普通小官小户家的小姐要贵重,是故狸奴也被养得有些精细。
县主婢女众多,每个人活计都不同,狸奴平日就是梳梳头,不干粗活,也不出府,每日最多就是从县主闺房到自己的小舍几个来回。
这回县主难得心情好,将他们几个平日不常出府的都带出来玩玩,所以来时,狸奴也是坐马车来的。
狸奴也不曾一口气走过这许多的路,小腿自脚底都又疼又麻的。
那和狸奴说话的婢女怀里抱着个水瓮,突然提醒道:“狸奴,你要不要帮主子打水?这驿站里就一口井,大家都要用水,再不去可就排长龙了!仔细一会主子没水用,要罚你。”
狸奴倒是不用去帮平安侯打水,但自己也想打点水晚上泡脚用,就点点头,叫她先去,自己过会就到。
可当狸奴将脚歇好一点,抱着水囊水袋赶到后院的时候,果不其然,打水仆婢的队伍都拐了八个弯了。且权势大的官宦家的仆婢,还要往前插队,一时间搞的后院抱怨连连。
狸奴扭头就走了。
井水是干净,但狸奴也不讲究,他知道附近有条溪河,来的路上在此驿站休整时,他和其他小姊妹去玩过水。此时到了河边,果然只有寥寥几人,还有人把脚泡里面洗脚。他往上游-走了走,见洗脚那人远了,才放心蹲下来汲水。
塞上盖子往回走的时候,蓦然听见一声响亮的马鞭声。
“百十人,围攻一人,竟能叫他跑了。还折了两名总旗!”
他惊得转头看了看,见是摄政王和指挥使两人,牵着马在林间说话。不知是发生了什么,指挥使跪在了地上,登时刹那,摄政王又一抬手,那马鞭赫然落下,啪的一声,又甩在了指挥使身上。
亏得纪疏闲偏了下头,否则脸就得花了。
他生挨了两鞭子,晃也没晃一下:“属下无能。”
狸奴不敢再听,抱着水囊匆匆绕开了,只他脚下恐怕磨出了泡,走不快,是故人才走到通往驿站的岔路上,就听到了背后传来的马蹄声。
一抬头,见果然是纪疏闲,只是换了件外袍,看着又是风姿特秀了,完全看不出刚还挨了摄政王的马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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