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循叹息道:“此事牵扯太多……太后一党本想以谋反的罪名除掉魏王,好在最后没能得逞,殿下保住了一条命。”
徐世杰忍不住两眼一酸,这个久经沙场的男人此刻听到对魏王的判决,竟然险些落泪:“是我对不住魏王殿下……若我再小心一些……我没有办好殿下交给我的差事,竟然还连累魏王……”
独孤循忙道:“徐将军切莫自责。若不是将军在狱中受尽酷刑也不松口,恐怕早让吴献抓住了殿下把柄,殿下现在是否还能安然无恙都不一定……”
徐世杰愤恨道:“可如今魏王殿下被废为庶人……流放……这跟杀了魏王有什么两样!”
独孤循安慰道:“甘州地处西北,与黑衣旅驻军的几个州离得极近。陛下挑这个地方,自然是为以后做打算的。”
徐世杰怔住:“这……难道……”
独孤循轻轻转头,望向车外:“只要有机会,殿下一定会回来的。”
消息传到典客署,塔吉终于决定启程回乌环。
艾尼很是惊喜,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抱怨:“在这里待了那么久,终于要回去了。”
一旁斜靠在榻上看着人忙前忙后,自己却十分清闲的小汗王突然想起来什么,又跟艾尼吩咐:“让白狼骑等几天……魏王还要过几天才启程,他们就跟着魏王。”
“啊?”艾尼回头,“白狼骑不跟着我们一起吗?”
“魏王这一路,必定不安稳,肯定会有人想刺杀他的。”塔吉跟艾尼解释,“让他们护送魏王到甘州,然后再与我们会合。”
他说完又低下头去,看着步六孤辰送来的书信,盯着“吴韬流放”这四个字,嘴角慢慢浮起一丝笑意:“我们嘛……先走几天,还有事要做。”
他想去送送吴韬,不为别的,纯粹就是看他只是被判流放,心里不痛快。自己以前也曾有不少部下被俘后死在吴韬手上……现在给自己部下和李长明报个仇,正好。
“那阿里呢?”艾尼指了指旁边在帮忙的小男孩。
塔吉这才想起还有个小孩子要安置,便起身朝他走了过去:“阿里,你要跟我们回草原吗?”
阿里抬头,然后摇头。
“那你要去哪里啊?”艾尼不禁叫道。
阿里看着他,道:“魏王。”
塔吉倒是不意外,魏王毕竟是他的救命恩人,这些日子收留他在王府中居住,怎么着对魏王的感情也比对自己深。
“可是魏王……他被流放了。”艾尼停手,稍稍弯下些身子,跟阿里平视,“流放,你明白吗?他以后就不是魏王了,你也不能回魏王府了。”
“既然他不愿跟我们走,那就让他留下吧。”塔吉又细细看了看步六孤辰的书信,“魏王府里的那些孩子,他们会安置的,这个倒不必担心。”
塔吉最后一次揉了揉阿里脑袋,等行李收拾好,先送他去了李于岐那里。魏王府已被封府,那些孩子们现在都暂时在晋王府。阿里看到许久不见的小伙伴,心情似乎也好了很多。
得到消息还有宫中太后,吴士忠进宫后把最后的判决同她细细讲了一遍。吴太后听完显然极是不满:“就这样?”
吴士忠当然也不太满意,但细想之后,这似乎也是个好结果了。自己的小儿子被指控行刺皇室,本是大罪,好在太后请国师进言天象有异,乃是朝局动荡之兆,不宜随意刑杀。小皇帝也顺着台阶下,留了吴韬一命,也保住魏王。魏王虽没有如他们预想的那般,因罪被处死,可他已经被废为庶人,流放甘州,离开玉京朝堂,便已经对他们没了威胁,至于是生是死,也没多大关系了。
“流放甘州?当哀家不知道西境是他老巢么!这算哪门子的流放!”吴太后越想越是气愤,皇帝挑那么个地方,什么用意她难道看不出来么。
吴士忠安抚道:“太后娘娘息怒,就算陛下留了那么一手,可以后会发生何事,谁又说得清呢?难道他必定就能把李焘救回来?如今李焘远离京城,流放边疆,便与人间蒸发并无两样。若太后娘娘不放心……”
吴士忠说到此处稍微一顿,吴太后顿时将身子往前倾了倾,听得他道:“流放路途漫长,途中发生点什么意外,这还不简单么?”
吴太后点点头,吐一口气:“兄长,这事便交给你办吧。斩草,还是得除根。”
兄妹二人在宫殿内密谋,小皇帝李煦独自站在紫极宫大殿前。开春之后偶尔还会下场小雪,昨日夜里便薄薄落了一层细雪在地,今日雪消,更让人觉得冷了。
冷风穿过殿前广场,便毫无阻挡,直直朝他扑去。心知皇帝此时心中郁结,周围随从见他如此迎着冷风,也不敢上前劝阻,只在一旁安静候着。
兰贵妃让身后的宫女停步,独自一人拾级而上,靠近时也没有让周围人通报。她静静在皇帝身后站了一会儿,才缓缓走上前去。
“陛下……这里,是看不见宫外的。”白仙穗轻轻叹息,抬手给皇帝披上披风。
皇帝透过这重重宫墙在看的是什么,她明白。
魏王此时应当已经在准备离京,前往甘州。这一去,他们兄弟二人就不知道何时才能再相见了。废为庶人,流放边境,永不得回京,若是无缘,兴许这一辈子都不能再见了。
皇帝素来疼爱这个弟弟,简直就是捧着掌心那样宠着,连半年委屈都不愿让他受,如今却要亲自将他废黜流放,心绪如何能平。
不过还好,他还活着。只要活着,总还能有些念想。
李煦依然眺望着远方,轻轻唤道:“焘儿……”
李焘,李长明。当年靖平武侯离朕而去,如今连你也要走了。
……
“朕闻皇天理物,皆从于法。臣贵于忠,子贵于孝,人贵于德。是故为臣不尽忠者有罚,为子不行孝者有惩,为人不守德者有谴。魏王焘,戚属嫡亲,位居高尊。幼而聪敏,教以诗书礼乐;长而强干,授以贵极恩遇。数载克定边乱,当为甘露良佐,麟阁彰名。然恩宠虽厚,诸行乖张,无密图悖逆,亦听受邪谋,举非法度,背违臣德。朕为人兄长,疏于抚育,深愧惭叹。而心存公道,义无偏私,解焘西北兵马大总管瓜州牧甘州都督国子军学祭酒,并收勋爵,降为庶人,主者施行。”
皇帝写下的诏令,其中多少字都是不愿写出的违心之言。
李长明红着眼圈,深深一拜:“臣……草民,奉诏。”
作者有话要说: 《黜魏王焘为庶人诏》虞 李煦
(?)
第30章 分崩离析
甘州虽地处边境, 却非是什么荒蛮疾苦之地。作为边境军镇,不过是物资稍微不足一些,气候稍微恶劣一些, 远不如内地城镇那般繁华舒适罢了, 该有的还是有。甚至因为地处边境, 往来贸易的人多些, 还要比一些内地偏僻的地方条件好点。
李长明驻守边疆多年,这点不如内地城镇的地方, 对他来说反倒什么都不是, 他早就已经习惯了边疆地区的生活。
住在军营里,可比住在城中还要苦些。如今他闲下来窝在家里不用干事,反倒还是提高了一下这过日子的水平。
别人以为他这个流放之人应当穷苦无依,不得自由, 兴许还得做做苦力。可实际上他这小日子过得还算滋润,皇帝陛下私下里亲自掏钱给他在城北买了一处小宅园, 隔三岔五写信来问缺什么想要什么。李长明说没什么想要的,皇帝陛下还是要送点什么放他家里。
而他每天就是吃饭遛狗逛街睡觉,清闲得很,年纪轻轻的就提前养老了。以前他很想闲着, 如今真的闲下来,他又觉得不舒服,成天又想找事做。以前念书习武都是课业,如今倒成了打发时间的消遣。
七月份, 甘州还是酷暑。李长明在二楼房间内躲着,身上只着一件单衣,十分随意地坐在小榻上,手拿团扇不停扇风, 热得没了动一动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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