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里没了知县,在朝廷派来继任者前,大抵是县丞顶上,收缴春税一事虽有延误,仍旧赶在春末时分来了。
里正接了令,去乡里一趟,回来时便将税吏将上门的消息传给各户听,到收税那日,渔船尽数在港,家家人皆聚齐,只等着税吏一船船地查问过去。
谁家添丁进口了,有孩子满十五了,少不得要在册上记一笔,以及似钟洺这样娶了夫郎的,便要将苏乙的名从卢家挪到钟家里来。
或是遇上谁家买新船了,还要专门量过船的大小高矮,以此定船税。
税吏一行走走停停,到水栏屋前时,钟洺和苏乙请人进屋吃茶,又塞去一包沉甸甸的铜子打点,税吏得了好处,算出个十五两的数来,没专门在建屋之事上纠缠,颇为出人意料。
送走税吏,苏乙长舒口气,转身回屋,悄声同钟洺感慨,“咱家人少,只你我两个丁口,换了人多的,光口税就要小十两银子。”
白水澳上百户人家,全部收罢,得银千两,谁听了不说水上人是一块好肥肉,路过皆能刮层油啃一口。
种田的农户苛捐杂税实也不少,但人家好歹能有祖屋祖田和祖坟,只要祖祖辈辈乐意勤恳经营,运气好些,别赶上天灾人祸,家底总能越积越厚。
若子孙当中有聪慧的,还可走科举路子,耕读传家。
不像他们,辛劳一辈子,银钱再多又如何?到头来留下的只得是一艘漂泊无定的船,一座飘在水上的屋。
有些事禁不住想,一想就难免发愁,钟洺注意到夫郎眉间一时扫不去的郁色,沉吟片刻,选择跟在其身后,进去屋中反手带上了房门,牵过眼前人的手,第一次与人提了自己始终藏在心里,未曾更改过的打算。
他欲脱得贱籍,到岸上去,哪怕他们去不得,也定要让下一辈的孩子去得。
总之无论使什么法子,多赚钱定是没错。
第110章 梅童鱼
“多多、满满你们看, 是小金鱼哦。”
水盆里一群小鱼游曳,不过掌长,鳞上金光似较大小黄鱼更盛, 实际并非什么“小金鱼”,而是水上人常讲的“大头丁”, 或是叫梅童鱼的。
过了立夏,业已入梅, 是吃梅童的好时节。
钟涵和两只猫蹲坐在盆子前, 三双眼睛盯着小鱼看。
鱼自眼前游过, 多多伸爪去抓,被路过的钟洺一把揪起后颈皮。
“这是我们晚上要吃的鱼,可不能被你祸害了。”
弯腰把多多和它领回家的小母猫赶出灶房, 钟洺喊小弟一起,去下面船上摘两把红薯叶子来。
之前种的几样菜颇见成效, 老姜生出了绿叶, 葱根徐徐往上拔,红薯下面长出白色的须根,头顶的叶子一日比一日茂盛,但长得最快的还要数韭菜, 几日就能割一茬,再也不必上山去采野韭菜。
因都养活了,钟洺和苏乙有了信心,又搬了口陶缸挖了土在其中, 洒了些鸡毛菜种子进去, 日日浇水,如今也冒出绿芽了。
虽说家里不缺那几文的菜钱,可眼看门前屋后和船上多出几抹自己培出的绿意, 着实惹人开怀。
“嫂嫂,这些够不够?”
摘完叶子爬上木梯,钟涵举着小竹筐往灶房跑,递给苏乙看。
“够了够了,小仔真棒。”
苏乙笑着夸他,因手上忙着给鱼刮鳞,示意他把竹筐放在一旁,“慢些,别摔了。”
钟洺随后进来,提着一条泡好洗净的腊肉。
“过年时腊肉存了太多,这是最后一条了,赶紧吃完,以后若不是年节,便不买腊货了,鲜肉也够吃的。”
“这腊肉能剩到今日,也是因为平日里总吃鲜肉鲜鱼,早把它忘了,正好今日和红薯叶一起炒了。”
苏乙回一声,半晌后刮干净盆中十几条梅童的鱼鳞,扯掉鱼鳃,叠着放入盘中。
梅童身小肉嫩,不必剪开肚子清洗,有些人做时连鱼鳃也不扯,只要够新鲜,整条做出来都是香的,不会发苦。
“今天这些梅童用雪菜蒸,再煎个豆腐吃。”
哥儿系着围裙在灶房里转一圈,看向米缸道:“今晚还是吃粥?”
钟洺想了想道:“要么蒸个干饭吃。”
家里的米缸总是满的,白米粝米都有,不过因水上人还是喜欢喝粥,蒸干饭的时候不多,上次吃还是六七日前了。
“好,那就蒸干饭。”
炒腊肉、煎豆腐确实和干米饭更相配,腊肉盘子中的油积了浅浅一层,把薄薄的肉片和红薯叶放在米饭上,连带米粒都是油光光,亮晶晶的。
梅童鱼刺细而少,撇去当中一根鱼骨,剩下的鱼肉可以用勺子舀着吃。
用“嫩”字形容梅童都尤显得太重,鱼肉轻软,好像在舌尖化开一般,喉间一滚就落下肚,一整条鱼吃罢,仍仿佛什么东西都没吃到,肚中依然空空,唯有唇齿间萦绕的鲜美不散。
十几条梅童三人分吃,没多久就都不见肉只见骨,两道菜随之见了底,苏乙和钟涵都吃饱了,米饭却还有剩,钟洺直接端过来倒进自己的碗里,混了点余下的菜汤拌在一起囫囵吃掉。
由于蒸了米饭,苏乙留下了两盆乳白色的淘米水,打算用来洗头发。
“小仔,进去找你嫂嫂,你俩一起洗澡。”
自从狸花猫某一日跟在多多身后进了他们家门,可把钟涵忙坏了,恨不得一天给猫喂五顿饭,后来见狸花猫的肚子大起来,便知它多半真揣了多多的猫崽,于是给它起名“满满”,和多多凑了一对。
现在成天眼珠子黏在猫身上,盼着它早日生小猫。
钟涵摸摸两只猫毛茸茸的脑袋,撑着地板爬起身。
“我知道啦。”
他仰头看钟洺,“大哥要去哪里?”
“看天色夜里说不准要下雨,梅雨天没个准,我去转一圈把晒的干货都收了。”
他推小弟进门,见两只猫凑在一起互相舔毛,浅笑了笑,绕到屋后去看笸箩摆晒风干的鲍鱼、海参和大号对虾。
最近几次下海,他得的鲍鱼海参不再全数拿去乡里卖,而是会留下一些自家吃,等攒的多了,也能给二姑三叔家送上点。
海风里的湿气明显比平日里大,这样的天气,就算是夜里不一定下雨,干货留在外面也会返潮,钟洺加紧把笸箩摞起端进屋,挂在竹竿上的干鱼、墨鱼、鱿鱼也都全数解下暂丢进筐。
其中鱿鱼晒得时日最长,摸着已经干透了,趁烧水时,他在旁边空闲的灶上架个铁丝网,往两只大鱿鱼干上刷一层黄酒、一层酱油,铺在上面慢慢烤,等烤软了撕成细丝,闲时可以当零嘴嚼。
另一边,灶房角落立了个折叠的竹屏风,撑开后能当现成的澡间用,因洗澡时热水不能断,总要添几桶进去,柴火不熄,所以灶房里永远热气腾腾,不会受凉。
鱿鱼干翻面时,苏乙喊钟洺提两桶热水过去。
“好香,你们两个用澡珠了?”
钟洺把捅递进去,见钟涵趴在浴桶边上,苏乙莞尔,“本没想起来要用,小仔说要洗香香,我就拿出来用了。”
家里的一盒子澡珠还是钟洺之前去县城里买来的,总共三十粒,苏乙哪舍得次次洗澡都用,不过要是钟涵开口,他便很舍得,而且化一粒在水里,两个人都是香的。
“大哥也香,不过不是澡珠香。”
钟涵和小狗似的探头闻闻钟洺袖子,“大哥你在做什么吃的,你还没吃饱呀?”
钟洺:“……你大哥又不是饭桶,闲着也是闲着,我烤些鱿鱼做鱿鱼丝。”
他轻弹一记小弟脑门,问苏乙道:“要不要我帮你擦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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