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看。”伯伊站起身,拉赫里斯帮他抚平衣服,说:“我去换身衣服,你先上马车。”
伯伊嗯了一声,随手将书递给一旁的瓦斯:“阿曼特呢?”
瓦斯小心地接过书籍,双手捧住回道:“他去前殿联系车夫了。”
伯伊颔首,率先走出寝殿。
塞贝克回来,他肯定是要过去看看情况的,毕竟这位可是掌握埃及兵权四十多年的大将军。
瓦斯默默抬眼,打量着面前的两个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陛下和阿伊大人之间的氛围和平时不太一样。
具体有什么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
拉赫里斯换好衣服,坐上马车也不过是一柱香的时间。
一队带着佩刀的侍卫,整装待发,护卫在马车周围。
趁着月色,马车及侍卫踏破黑夜的寂静,朝着法老的诸神殿而去。
第62章 杯酒释兵权
塞贝克是赶急路回来的,一路跑死了几匹战马,刚刚抵达底比斯,甚至来不及歇口气就进了宫。
底比斯的城门上还悬挂着白绫,一如妲伊战争时,挨家挨户门口都悬着白色的飘带,用以悼念这位先王后,满目的白直看得人心惊胆战。
即便隔得很远,仍旧能听到神庙传出的吟唱声,伴随着乐器的敲打,祭司口中念着铭文,为王后指引前往来世的道路。
这样的仪式往往要持续许多天,尤其逝者是王室的身份,只会更加隆重。
在等待的过程中,听着这代表祝福的念词,越是盛大,塞贝克的心情越是难以平静,坐立难安,米维尔的质问如同当头喝棒,几乎将他这些年的坚持砸得粉碎。
四十年前,先王驾崩,将尚且年轻稚嫩的王后托付给自己,交代自己一定要照顾好王后。
塞贝克自诩他不曾辜负先王的嘱托,在王后最无助的时候将王后一手送上摄政王的位置,为其保驾护航多年。
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先王的期许,更多是因为他看到了梅丽特身上的能力。
大概是跟在陛下身边学到许多,或是天赋使然,梅丽特对政治有着一种超乎平凡人的睿智和敏I感。
事实证明,王后确实做得不错,在她执政的期间,埃及日渐繁荣,甚至超过了先王在位的鼎盛时期。
直到妲伊战争发生……
“塞贝克将军。”低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塞贝克连忙站起身,对着身后扶肩行礼:“见过陛下,愿法老永恒。”
说话间他抬起头,看向走到面前的法老,虽然还是少年的年纪,但已经有了男人的硬朗,身材高大健硕,五官继承了阿蒙家族的优越,深邃而俊美。
拉赫里斯淡淡点头,径直从他身后走过,踏上台阶,坐到王座之上。
在他身后,身穿盔甲佩刀的侍卫迅速铺开,呈六边形占据宫殿的各个角落,精铁交鸣的声音回荡在殿堂上。
“将军行程劳顿,怎么不休整后再进宫?”拉赫里斯俯视着面前这位声名显赫,被平民爱戴追捧的大将军。
他的年纪甚至比王后还要大上几岁,年近七十的塞贝克头发花白,即便是匆匆赶回来,形容狼狈,但虎目里依旧炯炯有神,身上带着多年征战沙场的肃杀和刚毅。
“为大将军赐座。”拉赫里斯淡声说。
瓦斯说了声是,与另外两位随侍搬过一张椅子放到殿下,同时放上桌几,还有酒水果盘。
塞贝克上次见拉赫里斯时,这位法老才九岁,个头还不到他的腰,如今见陛下已然成长,他的心里又是感叹,又是怅然。
比起曼苏拉法老,拉赫里斯更像先王美杜姆,不是容貌,而是眉眼中透出的杀伐果断,看得出来,这位法老未来必定成就斐然。
若是再多几分睥睨天下的傲慢,那几乎是完美继承了先王的衣钵。
“陛下,臣下是为王后而来。”塞贝克一路几乎没怎么合眼,全靠意志在撑,眼下也是真的累了,坐在座椅上时,骨头发出噼啪的脆响。
拉赫里斯抬手端起酒杯抿了口,淡淡的酒香在口齿间弥漫,他没有说话,在等塞贝克继续说,只视线随意地掠过侧面的屏风。
伯伊是从密道进来的,不出意外的话会坐在屏风后听二人谈话。
塞贝克捏着座椅扶手,沉默许久,拉赫里斯也不催促他,有一下没一下地喝酒,思绪还停留在瓦吉特,不时能闻到指尖带着的淡淡薰衣草香。
“陛下,臣下想要一个答案,”塞贝克又站了起来,因为起得着急差点没站稳,瓦斯眼疾手快扶住他,塞贝克推开他的手,往前走了两步,“王后是否参与了妲伊战争?”
他不关心王后到底是不是屋卡王族,这都是先王的选择,他自问无愧于自己的君王,但当年的妲伊战争……
拉赫里斯眼睫低垂,手里的酒杯中玉液微晃,他笑了下说:“是。”
不想他说得这般果断坚决,塞贝克的身体如浪涛中的小船摇晃了两下,又立住,本来就没什么血色的脸近乎惨白:“那陛下为何……”
陛下为何不公布王后的罪责,甚至为其遮掩。
殿外的吟唱声更大了,轰隆隆的似响在耳畔,如有实质,仿佛是对他的嘲讽,嘲笑他这么多年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拉赫里斯放下酒杯,看向他,笑问:“王后是屋卡王族,将军真的不懂吗?”
少年法老的脸一半隐在阴影中,俊美的面容上尤带笑容,但在这哀乐中只叫人骨血生寒。
为官多年,塞贝克能在朝堂屹立不倒,是因为手握兵权,但也不止如此,愚笨之人又岂能在战场厮杀中立下赫赫战功。
“妲伊战争,王后是故意把我留下来的。”说出这话时,他甚至克制不住打了个冷战。
刚刚还眉眼矍铄的大将军,此时仿佛是经历了什么重大的打击,整个人都肉眼可见的灰败下去。
拉赫里斯转了转食指上的扳指,继续说到:“梅丽特乃我埃及的千古罪人,虫噬绞刑都不为过,将军可知我为何保她?”
明明是塞贝克寻求答案的问题,如今又被他反问回来。
对于一个心系子民,兢兢业业守护埃及每一寸领土的大将军来说,这是何等打击。
也许他在扶持王后时也有私心,想要延续家族的繁荣,但比起这些,这位一生忠义的将军更在意的是自己的傲骨被这盛大的哀乐一寸寸打断。
“埃及需要将军的守护,”拉赫里斯盯着他,“边境的子民对将军全心全意的信任,周围虎视眈眈的邻国因为将军为退缩,将军可知,我若是说出真相,埃及将面临怎样的动荡?”
他每问一句,塞贝克的面色就更惨白一分,身体摇摇欲坠。
“我也想要相信将军,但将军说服了我,又如何说服世人?”拉赫里斯语气平淡,却比战场上最锋利的剑还要尖锐。
塞贝克闭着眼,仍旧掩不住他发红的眼眶,呼吸沉重,战场上杀伐果断的将军在这个时候不堪一击。
哪怕过去了这么多年,妲伊战场上,那死去的弟兄,他们父母,妻儿嘶声力竭的哭嚎仍旧回荡在耳畔。
没有人知道,他扶棺回到底比斯时是何等沉重与痛苦。
出发时意气风发,回来满目疮痍。
这是他人生中最惨痛,也最刻骨铭心的一场失败。
屏风后的伯伊无声抬手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茶水已经凉了,但他向来喜欢喝凉的,所以味道正好。
正如此时,情况也与预想一致。
常年驻守边境,无惧严寒酷暑只为守住国家的第一道防线,护住身后的万千百姓,这样的人是大义的,是忠勇的,但也是简单易懂的。
伯伊放下茶杯,因着垫了杯垫,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塞贝克怎会不知,这位刚刚亲政的法老是对自己起了疑心,但这样的疑心是他无法解释的。
也正如对方所说,即便是他说服了陛下,也无济于事。
王后的身份,陛下没有说明,但风声已经走漏,米维尔能来质问他,最为崇拜他的儿子尚且如此,他又能要求陛下,要求朝臣,要求百姓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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