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这个世界,仿佛也多一层无法斩断的联系。
韩致双手撑额,努力消化着听到的内容。陆久安想,自己在这里空口无凭说了那么多,不如让他亲眼看看:“你随我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陆久安扯过龙门架的外袍罩在身上,随后取了一根丝带,胡乱往腰间一系,手持烛火打开房门。
夜晚的冷风扑面而来,陆久安打了个喷嚏,原本趴在地上的五谷听到声响,从地上一跃而起,摇晃着尾巴围在陆久安脚边打转。
陆久安把毛茸茸的大脑袋往一边拨开:“白养你了五谷,贼人都翻窗进我屋子里了,也不见你警示两声。”
五谷通人性,知道自己这是被骂了,难过得垂下双耳,整张脸写满了不开心,可怜巴巴地瞅着他。
“好了逗你玩呢。”陆久安□□了一把,“知道你识人,明天给你吃鸡腿。”
陆久安置的这个宅院只有两进深,有时候夜深人静时,隔一堵着围墙,都能够听到隔壁人家训斥下人的声音。陆宅事务较少,晚上府里的人歇得早,现在整个陆宅都是黑灯瞎火的,只有空中一轮明月余晖高照。
灯火模模糊糊映在两人眼中。
韩致跟着陆久安的脚步,看着前方的人影,竟没来由地紧张起来,疯狂跳动的心脏仿佛下一刻要透胸而出。
久安要带我去哪里,前方有什么在等待着我?
然而还未等他心里如何百转千回,陆久安就已经停下来,驻足而立。
韩致思绪混沌驳杂,他顺着烛光抬头看去,前方屋舍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陆久安的书房吾乡居。
“来。”陆久安牵住他的手,一步步来到房中,“你闭上眼睛。”
韩致依言闭上双眼,下一刻,他只觉眼前灯光大盛,不由自主掀开眼帘。
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片神秘而未知的画面。
韩致跌跌撞撞往后退去,站立不稳,跌坐在一张蓝色柔软的沙发上。
陆久安被他的反应逗得哈哈大笑:“怎么样,这里是我前世工作的地方,在27楼,可惜只开放了这一个办公室,外面的世界你无法看到。不过就这里的东西,也够你大开眼界了。”
韩致大受震撼,喃喃道:“竟是真的。”
很快他便镇定下来,环顾四周,把自己爱人曾经生活的地方一寸一寸仔仔细细看过去。
“这是玻璃。”韩致发现很多熟悉的东西。
“对。”陆久安点点头,“未来的世界,玻璃融入了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包括很多建筑的墙壁也是玻璃制成。”
“那屋子里面的人在做什么事,外面路过的人岂不是看得清清楚楚。”
“傻子,当然是单向玻璃了,人们可以从里面看到外面,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陆久安随后又将办公室里的其他东西一一演示给他看,直到陆久安打开桌上的电脑,韩致才表现得像刘姥姥进入了大观园。
“怪不得你总是会有一些天马行空的想法。”韩致眼眸深沉。
“我们那个时代的科技已经非常先进,不会出现饿死人的情况,医学也非常发达,断腿断手都能接回来,而且所有人都能读书,人人平等。”陆久安目露怀念,“也不知道姐姐他们怎么样了,过得好不好。我来大周,我原来的身体或许已经猝死了吧,她们会想我吗?”
陆久安哭了。
韩致很快发现这一点,他的脸上挂着两串湿漉漉的痕迹,正在默默地掉眼泪。韩致心脏被狠狠撞了一下,上前抱住他。
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陆久安,因为没有谁是可以替代的,他能说的只有一句:“我会一直陪着你。”
陆久安回过神来,抹了一把眼泪:“走吧,很晚了。”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如果那个时代注定成为过去的话,那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个时代,精彩地活着。
第200章
跟韩致坦白以后, 很多事情,陆久安便不再避着他。
短短一个月的军训很快结束,学子们身上的气质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最为明显的, 便是他们眼中的神情变得十分坚毅,举手投足之间, 都带着军人的影子。
教官离开那天, 学子们非常不舍, 就连“不近人情”的镇远将军身边, 都围满了来送行的学子,戚霁开哽咽着,抱住韩致的肩膀不撒手。
学子们重情重义,做老师的自然是乐见其成,蔡公双感慨道:“陆司业提出军训时, 我万万没想到会出现今天这一幕, 只是区区一个月的时间, 教官和学子竟能培养出这样的感情来。”
谁说不是呢, 当初他读大学那会儿,除了个别男同学,很多人都哭了。
教官过来辞行,感谢国子监给了他们这样一次机会, 对于他们来讲, 军训同样是一段让人难以忘怀的经历。
教官们勾肩搭背相携而去,看得出来,最初的隔阂已经在这一个月的时间内慢慢消弭。
祭酒告诉陆久安, 明日上朝,他将拟一份奏折呈报皇上, 在大周各省学府全面推行军训。
陆久安后续本就有此打算,现在大领导主动包揽了此事,他自然求之不得。
七月中旬,沐蔺写了一封信到晋南。
彼时女子学院笃学馆已经步入正轨,女学生们十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压根不需要范成秋和孟亦台操心,连带着陆久安也一身轻松。
詹尾珠进了朱雀京卫,凭着一身本领,在沐挽弓旗下混得如鱼得水,京中很多人都知道沐挽弓新收了一名女属下,生猛出众,与许多男人不遑多让。
詹尾珠在晋南租了个小院,和孟亦台一起生活,如同还在应平的日子。
沐挽弓把封漆的信函交给陆久安,努嘴道:“我这弟弟从小就惯会使唤人,我倒成你们跑腿的了。”
又探头看了一眼宅子内,见里面坐着一个熟人,顿时笑了,双手报臂:“哟,韩将军不回边疆带兵,又上陆司业府中打牙祭了?我听说陆司业不光文采了得,厨艺也是一等一的好。你做出的那个火锅,把这一整条街的人都馋得垂涎三尺,什么时候我也能有此荣幸吃上啊?”
韩致瞥她一眼:“陆院窄小,容不下那么多人。”
“呸,你倒是护食。”
陆久安接过信函,顺手把沐挽弓请进府内:“多一双筷子的事,别听将军胡扯。”
陆久安唤来小厮:“去厨房一趟,就说来客人了,添一道糖醋排骨和宫保鸡丁。”
沐挽弓问:“糖醋排骨,宫保鸡丁?”
“都是下酒的好菜。”陆久安从房间里抱出一坛子酒来,沐挽弓揭开封口,深吸一口气:“不是葡萄酒。”
“桂花酿。”
“陆司业家里好东西真多,不过下午有公务在身,就不喝了,我带回家去喝。”
陆久安嘴角抽了抽,怎么还连吃带拿的。
吃过午饭,沐挽弓心满意足地拍着肚子:“虽然没尝到火锅,但这两道菜也是难得的美味。”
她左右环顾,见院子里的两颗树之间绑了一个麻绳编织的吊床,翻身一跃躺了上去,眯着双眼惬意地晒太阳。
这吊床是陆久安专门给韩将军准备的,韩致嫌她一来就占了自己的地方,冷冷赶她:“你不是有公务在身吗?”
沐挽弓呼吸平稳,一点儿都没有要走的意思。
陆久安灵光一闪,知道她是挂念自家弟弟了。必然是沐蔺给家中的去信不够详尽,沐挽弓想从自己这儿知道些沐蔺的近况呢。
沐小侯爷的信中提到,他已经到了樟州一带,跟着渔民坐船出海游玩,捡了许多好看的贝壳,运气好,还曾挖出一颗蚌珠。
“风貌与应平全然不同,这儿有类叫椰子的树,滑不溜秋的,树上长着椰果,我到的时候,正是吃椰果的季节。结果用镰刀捅开,流出来白花花的水,尝起来没滋没味,本世子不太喜欢。”
信纸写了三页,附带一叠游记,里面全是沐蔺沿途的所见所闻。
“景色美则美矣,可惜昙花一现,真想将这些美景保存下来。我指的不是描绘于纸上,那样画出来的东西是死的,我想要的,是把日出日落,群鸟飞翔的过程保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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