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紧着这头上菜,人手不够,再去酒楼请几个帮工来。
他又跟相熟的几个主君、主母借人,叫些伶俐人过来上菜倒酒。
席面大了,都会请些唱的来。
宋明晖让徐诚去请:“叫他们老实点。”
给宫里来的人唱,他们也不敢惹事。
金公公是宣旨来的,江家才得了封赏,他作为天子近侍,知道的消息比别人多。
江家此举,解了圣上燃眉之急。特批盐商,再往上奔一奔,皇商也做得。
没人会跟银子过不去。金公公席间态度温和,不见倨傲。
宫里走动的人,年纪刚过三十,就混到了天子身边,他也是个会说话的。
江承海的每个话题都没有落空,本该他拍马屁的,说着说着,反听金公公把他家小鱼夸了又夸。
“勇士”的称号一听就是给武士的,多见于边关救百姓的兵卒,获封者几乎都是勇猛的汉子。
江知与是小哥儿,特批的勇士,很值得赞扬。
常知县顺着话题聊,笑呵呵把赈灾的事说给金公公听。
他讲得早,跟个说书的一样,竟是从江家招婿的事说起。
江家父子怎么找上他,江家又怎样安置,江知与怎样能干,还有江致微怎么跟百姓同吃同住。
这些随便打听就知道的信息,常知县乐意卖个好,趁机跟金公公多说说话,也留个好印象。
沈观远在农庄,收到消息,再急忙忙赶来,酒席都要散场。
常知县连谢星珩都夸了两遍,他入座,笑容未见异样,言语干巴。
金公公敬他一杯酒,然后看向笑得脸都发僵的江承海,笑眯眯道:“我见过你家小哥儿,长得很好——”
江承海听了心头一跳。
见过小鱼?见过小鱼的画像吧。
金公公跟那个老太监认识?
他也就这么带了一句,过后说:“程道长念着你的好,画像已然烧了。”
江承海连声承恩感谢,脑中极速思索,程道长?哪个程道长?
他认识的道士多,没有姓程的。
姓程的人倒是认识好几个,最近接触的,就是程明。那个王府要送去宫里的少年郎。
他是个道士?
听金公公的意思,程明还是个厉害道士。
江承海不敢轻慢:“是我认得的那个程道长?”
金公公含笑点头。
陪坐的常知县心里痒痒,好奇这个程道长是谁,听起来身份很尊贵。
他瞥一眼沈观,发现沈观表情有一瞬没藏住。惊讶又错愕,继而明悟。
沈观来得晚,话到这里,酒席也散了。
摆的流水席,他们散了,百姓们才敢来吃。
堂屋里,成亲的人都拜堂结束,不走回头路,正门进,侧门出,热热闹闹,各回各家,送入洞房。
江承海事后,被常知县还有沈观截下,问他程明的事。
镖局押镖,为安全性,也为隐私,所押何物,不会对外宣告。
程明是王府的“镖”,他们九死一生才回来,江承海伤都没好,一天陪坐下来,各处都疼,更是警醒。
言语之中,只说在外做生意时偶遇过,两人聊得来,有点浅薄交情。
沈观试探:“听说你前阵子押了个镖?”
江承海认下了:“对。”
他脑子也快,转手就往老李头身上泼脏水。
“家里新得了个营生,要用大量的盐。老李头得了盐引,我不能被他掐脖子,就带着镖局的人,走了一趟盐帮。没讨着好。”
盐帮,贩卖盐的群体,组成了大大小小的帮会,盘踞一地,势力很大。
他们从很多渠道拿到盐或者盐引,垄断一方。朝廷没下狠心剿,年年抓几个倒霉蛋应付。
普通商人想要大量的盐,去盐帮是很常见的选择。
那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运气不好,碰上想劫财的混子,爆发冲突是常事。
盐帮为了内部的绝对话语权,通常是一致对外。外人过去,吃亏了还不能喊冤。
四海镖局的人没讨着好,实属正常。
常知县呵呵笑:“现在你家是盐商了,可以掐李家脖子了。”
江承海纯良憨傻的笑得开怀。
应付走他们,他一转身,就大力揉搓脸蛋——他的脸都要笑抽筋了!
他阔步回房,宋明晖正盘膝坐在炕上,面前炕桌上放着只铜香炉。香料刚燃上,江承海闻不惯,进屋打了几个喷嚏。
宋明晖盯着他看。
喷嚏是忍不住的,江承海憋了又憋,一连几声,扯动伤口,疼得直吸气。
宋明晖拿起手边热茶,揭开铜炉,倒进去,浇灭了香料。
江承海:“……我也不是故意的。”
宋明晖没置气,只问:“都说了什么?”
江承海从头到尾讲一遍,喝茶润喉后,又说他的猜测:“这回小鱼能拿勇士符,应该也有程明出力。”
程明年岁小,看起来跟江知与差不多大,江承海叫他道长,叫得拗口。
跟夫郎说事,叫名字也行。
家里关系的维系,都是宋明晖操持。
程明主动示好了,他们家理应有所反应。
宋明晖想了想:“他能帮忙,也就知道我们家出了大事。先备一份薄礼吧,他喜欢什么?”
江承海一路护卫,对程明喜好有所了解。
“不贪金银,总说他要去宫里当太监,看起来也不图名声。有些贪嘴,爱吃爱喝。上回带的辣椒酱,他尤其爱。”
头回的接触,是试探。
不确定程明愿不愿意跟他们家往来,怕人家只是顺手为之,他们上赶着过去,反惹人厌烦。
所以第一次的礼,要着重表现心意。
贪嘴,就送吃的。
宋明晖年年跟礼单打交道,思绪刚起,就有了明目。
爱辣椒酱就给他捎带几坛,再带上一些风味比较独特的食物。
松花蛋、咸鸭蛋拿上百枚,再送些螃蟹。
早市上逛逛,到猎户手里收点新鲜的山货野味。
零零散散,凑个两抬礼,最好能买到小鹿。
丰州买不到,一路过境,在别地买也行。
当地有桃花酿、桂花酿,一并装些。
这份回礼不够贵重,算普通拜礼,两家往来用。
程明若有回礼,他们再做其他准备。
礼单要快点送上京,夫夫俩想把勇士符一并捎带京,送到小鱼手里,让他在京城多个傍身的。
这头商定,江承海给宋明晖拿丸药,让他吃药。
操劳一天,咳疾严重了些。
看着他喝完药,江承海沉默一阵,突然跟他说:“阿晖,你明白告诉我,你这病怎么回事?”
宋明晖跟夫君的相处之道,一如他教江知与的。
该瞒瞒,该说说。心意是绝不可藏的,旁的事,看着办。
婚姻是个大难题,聪明如他,成亲也二十年了,某些事情的分寸,还是拿捏不准。
中毒的事,他能说,在京城所受委屈,就不愿意讲。
江承海的伤,养了一阵子,能气一气。
宋明晖稍作思索,直言道:“不知道怎么中的毒,回丰州才发现的。”
他心细如发,机敏过人,去了江老三的府邸,必然万分警醒,说不知道,江承海很是怀疑。
江承海想到姜楚英的变化,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是二房的?”
宋明晖不确定。
他回忆过很多细节,确实是姜楚英最有机会下手,他也没对姜楚英设防。
可是姜楚英没有理由这样做。
他和谢星珩观点一样,江老三不可能现在就跟大房翻脸,他中毒的事,只能是挑拨。
大房有财,三房有权,二房孤儿寡母夹在中间。姜楚英要为母子生计考虑,也要为儿子前程打算,实在没有对他下手的动机。
若不然,他也不会放小鱼进京调查。
“或许只是知情,不敢声张。”宋明晖说。
江承海眉头拧得深。
这一晚夫夫俩相对而坐,好半天说一句话,沉默半晌,又再来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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