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城作为中原腹地东南角的城镇,与寒玉门这个盘踞在整片大陆西南方的门派,是不相邻的,因而长年以来,这片城镇都是受到东边的无涯书院的庇护,与其交好。
然而最近几年新上任的梁城主,认为如今儒、释、道中,儒家本就式微,独尊儒术的无涯书院又是七大门派中规模最小,实力最薄弱的门派,而且可以给予附近城镇的资源也十分有限,因而他不满足于现状,试图脱离无涯书院的掌控,转投整片大陆实力最雄厚的宗门——寒玉门。
为此,梁城主最近两年在自己所管辖的城镇东边购置了大批专为寒玉门提供灵植药材的药田,之后对外宣称本城与寒玉门同样毗邻,并请求寒玉门庇护。
寒玉门在中原腹地东南角确实有大批药田,而且药田附近几个不与任何门派毗邻的内陆城镇,也确实长年接受寒玉门的庇护和管辖。
要多管辖一个鸡鸣城的安全,对于寒玉门而言,非常简单。
但是听闻梁城主的请求,靳掌门一口拒绝了——
并非不愿意将门内资源分给鸡鸣城,而是不愿意与无涯书院交恶。
寒玉门这几百年快速发展壮大,风头早盖过了其他六大门派,靳掌门能隐隐感觉到,其他六大门派忌惮寒玉门一家独大,最近几十年,开始刻意孤立、疏远寒玉门。
在这种敏感时期,靳言并不想节外生枝,落人口实。
因而靳言当时派了右护法前往鸡鸣城,讲明自己的立场。
七大门派之间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相安无事,实际上最近几十年形势剑拔弩张,所以寒玉门不想挑起事端,这样的真实理由,右护法当然不可能直白地告诉鸡鸣城城主——
七大门派之间内部如何明争暗斗,都可以,但绝不可将“家丑”外扬到凡界和魔域去,这是共识。
因而右护法最终只讲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理由——说鸡鸣城内部情况复杂,寒玉门又离得太远,鞭长莫及。
右护法以为自己暗示得很明确了,这就是在告诉对方,安安心心继续接受无涯书院的庇护吧,不要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不知足。
然而这位新上任的梁城主,显然误会了右护法的暗示——
他心想自己隔壁的平阳城和日落城,就是仅仅凭借几块药田就受到寒玉门的庇护,凭什么到了他这里就不行呢?
思来想去,梁城主自作聪明地将右护法口中的“鸡鸣城内部情况复杂”,理解为,是在说鸡鸣城里收留了大量与寒玉门有过节的修士,所以,这才策划了现在这场“大清理”。
考虑到这一层,右护法诚心向掌门认错,
“此事,责任在我,是我之前没有将掌门的意思向梁城主解释清楚,给了对方错误的引导,这才酿成大错……”
右护法毫不含糊地揽责,靳言却摆摆手,
“此人心术不正,无论如何都会步入歧途的,与你没有关系,不必自责。”
右护法还想再说些什么,可一抬头,视线与掌门对上,发现对方目光中流露出几分不耐神色,显然并不想在此事上过多纠缠,便不敢再多说什么,很快退去一侧,恭敬候命。
右护法退下后,又有几位执事和长老站出来,陆续说了自己对此事的看法。
听来听去,无非是围绕着梁城主的过错,还有负责看守防御法阵的修士的失职,颠来倒去地讨论。
靳言听得累了,轻揉了揉额角,然后缓缓抬起手来。
只一个简单的动作,大殿之内,所有人顷刻噤声,纷纷谨慎地看向掌门。
就听靳言道:
“既然原本只是想放出十多头训练有素的灵兽,为何最后会发展成上千头灵兽同时暴乱?
“灵兽都是有灵性的,并非寻常野兽,像昨晚那样,同时突破七大门派的防御法阵的情况,不觉得反常吗?
“灵兽形成的兽群,冲破结界之后,为何不是四散逃开,而是不约而同地朝着鸡鸣城城郊的田庄奔袭而去?”
被靳言这样提点,其他人恍然发觉问题所在:
“依掌门所言,此事,并非意外,而是有人暗中下手,借机推波助澜?”
“这样一说,确实合理许多!”
“是何人胆敢如此妄为?他们又是冲着谁去的?”
对方的目标究竟是谁……
靳言回想到前一晚,自己站在张家小院的墙头,举目四望,看到的那黑云一般朝着自己涌过来的兽群……
他将心中的猜测压下去,并未讲出口,而是翻开手掌,从掌心送出一根极细的丝线——
这根细丝,比发丝还要纤细。就在兽群暴|动的前一刻,这细丝在十里之外,割断了一片落叶,引起了靳言的注意。
“这是……魔域的傀儡丝?”
积素长老看着那根细丝,眉头拧起来。
靳言掀起眼皮看向身边的银发修士。
积素曾经在魔域混迹多年,能一眼认出这东西,并不稀奇。
靳言索性将那细丝交到积素手中去,吩咐:
“即刻前往魔域,暗中彻查清楚这傀儡丝的来龙去脉,切记,隐藏身份。”
积素将那傀儡丝收下来,有些不满地看向掌门:“这事要查清楚,少说也要三五个月了,离开这么长时间,我那仙山,谁来打理?”
靳言淡道:“我自会调其他峰头的守山修士过去,填补空缺。”
积素不乐意了,“啧”一声,“我那仙山精贵着呢,其他山头的那些修士毛手毛脚的,可别把我那些宝贝灵植给弄坏了。”
靳言斜睨着他,“你想如何?”
积素唇角勾出个笑,朝靳言凑近了些,“掌门,给我山上再招两个厉害些的修士呗?最好是至阳道体的。”
靳言冷眼望着对方。
他这个同门师弟,就是这样,凡事都吃不得一点亏,总是想方设法地为自己讨好处。
靳言无奈,但念及死去的师父,还是应了声,“我会安排。”
积素长老目的达成了,爽快地谢过掌门,满意地离开了。
待到所有人都离开,靳言暗中召见玉焱峰峰主,吩咐:
“你亲自下山,暗中跟着积素,盯紧了,不要被他发现。”
玉焱峰峰主眼中写满震惊和不解,但一个字也没有多问,只恭敬地应:“是。”
.........
交待完这些,待到神识修复好,重新凝实自己的分|身,已经过了三更天。
靳言以白猫的形态重新回到张家小院时,远远地就看到林澹和张远两个在各怀心事地对饮。
那笨蛋修士,蹲在床边,写那封离别的书信的时候,背影看起来是那么落寞。
他一言不发地赶了一天的路,靳言就不远不近地跟了他一天。
直到看到对方独自坐在树上,很轻地低声喊“咪咪”,靳言心头便泛起一股异样。
这个笨蛋,看起来真的很难过。
靳言走到他身边,叹息着,喊了他一声“笨蛋”。
林澹懵懵地看着身边的白猫,愣了许久,待到终于回过神来,像是回应白猫的话,发出有些憨傻的“嘿嘿嘿”的笑声,
“咪咪,你果然是只灵猫。”
靳言不想理会对方那傻里傻气的话,自顾自说:
“那破破烂烂的农家小院,离开便离开了,有什么好难过的。”
林澹默默看了白猫一阵,有些沮丧地垂下头,“你不懂……”
——是我不懂,还是你这笨蛋不懂?
白猫又叹息一声。
这世间,为何会有林大壮这样,如此一根筋的笨蛋修士?
袋子里揣着他送的冷月寒玉石,放着一辈子花不完的富贵不要,不肯去寒玉宫求他,却非要在这寒酸的小城镇里死磕到底?
叹息完了,白猫还是决定妥协,主动开口说:
“我有一个朋友……”
林澹挑起眉毛,意味深长地看向白猫,心想,来了,经典的“无中生友”开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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