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不神(175)

　　在场的听众无一不为这病人感到忧心，随即又觉得既然被老先生拿出来做病例分享，必定是救活了。因此，他们安下心来，继续认真聆听鄢荣光的讲话。

　　“后面家属及单位前来拜访，来车请我前往救助。这中间有许多的曲折困难，历时将近半年，我这才将他救出险境，往后日子也可安详度过。”

　　这种被判了死刑，硬生生从阎王爷手里抢人……

　　一阵惊叹传来，亚急性肝坏死保命不算困难，最后实在不行移植器官也能过下去。可没有后遗症和并发症，真正意义上的治愈。这才是最为困难的！

　　“这其中的处方中，我用了獭肝以助患者肝脏的再生能力。在病情稳定时，我们人体的肝脏具有再生能力，獭肝不过是推了一把。当然，这便引起在座诸位的非议和质疑。”

　　程白术坐在后排，他还能听见前排几个老先生“呸呸呸”的声音，明显是对鄢荣光抹黑他们的说法不甚满意。他们只是和平探讨，并不是来逼宫的。这鄢荣光说得他们仿佛是个顽固守旧、不识变通的老古董。

　　在鄢荣光说话的间隙，下面座位传来一个声音：“我们只是问问你用獭肝是什么意思！”

　　所有人看去，是津市的一个全国名老中医石痴春。这一位与鄢荣光有同窗之谊，两位老人年轻人时也是把臂同游，踏遍华国大好河山。他这一说话，便将鄢荣光所谓的非议质疑定调为和谐友好的同行磋商。

　　后面还不断有人附和道：“就是就是。”

　　鄢荣光脸上笑容不变，说道：“肝，甘温无毒，可治杀虫、治疟、久咳、上气、虚汗、传尸、尸疰、心腹积聚等。这些都是古人的经验总结，还有很多功用和蕴藏的道理尚待我辈加以研究。而以獭肝治人肝，不过是因为它的再生能力强，代偿功能速度远胜其他动物的肝脏罢了。”

　　“何以见得？”

　　全天下万千种生物，何以见得，就水獭肝的再生能力远超其他动物？是水獭有什么特异功能他们不知道吗？

　　鄢荣光却是说道：“苏颂《图经本草》有载：獭肝一月一叶、间有退叶。而在《医学大辞典》602 页引用《杂论》亦说：此物治痨症有特效。诸畜肝叶，皆有定数，唯獭肝一月一叶，十二月有十二叶，其间有退叶，须细辨之。”

　　“这些都是古人给我们的提示，我不过是在此基础上大胆尝试罢了。所以要资助加速肝脏的再生，独取獭肝。”

　　……

　　“这位亚急性肝坏死的病人，坏死的肝左小叶部分，肝右叶大部分还是完好的。消炎、排脓、利水、排毒后，补气、补血、养肝、散瘀，是可以使它再生的。疮破溃，脓排出，还要重新长肌肉，这过程极为漫长。獭肝也不过是在这最后阶段才用，前面些个阶段没什么好说的，相信各位也都有可为之。我这次所分享便是獭肝助肝生长，为大家打开一个思路罢了。”

　　座下不少人在心中吐槽，前面这么多个阶段简单？得了吧，要真是这么简单，亚急性重型肝炎，就不会被列为重症范围了。知道和做到是两个概念，一个不慎，病人就直接往太平间送的啊！

　　也就这些大佬轻松写意地将它列入简单范畴之内，鄢荣光老先生嘴上说着历经许多曲折困难，面上却丝毫不见难色。怕是他还要感谢病人和家属给了他一个尝试的机会吧？

　　其实，鄢荣光也确实感谢能有这么一个机会。以往这等重病都是直接送西医医院，要么自己走出来，要么被车子拉出来，绝没有落到他手里的可能。他以往不过有所推测，七八成的肯定罢了，可若没有实践之机，不过纸上谈兵罢了。

　　站着听讲的中医内心崩溃，而前排坐着的老先生，一个一个若有所思。显然，他们是从中有所得之。

 

第144章 交流

　　消炎、排脓、利水、排毒、补气、补血、养肝、散瘀？

　　不少年轻中医已经在挠头了, 这说得简单，可到底是该怎么做啊？如何才能在迅猛发展的病情终结病人生命之前，夺回掌控权？

　　鄢荣光话音一转, 说道：“这位病人我记录了详实的病历及用药方案，有需要的同仁在会后联系又淮获取。”

　　于又淮站起身, 说道：“有意向的朋友可在稍后将邮箱信息提交与我。”

　　会议厅内再次响起掌声, 为鄢荣光的大方及豁达而感动。虽然每个病人病情不一样, 这份用药方案要来了，也不一定能直接取用，但并不妨碍他们从中学习鄢荣光老先生的思路。

　　掌声过后，便有不懂之人问道：“鄢老先生，这獭肝一月长一叶，十二月便有十二叶。要是这獭子好命些, 活上个十来岁, 不就长了一百多叶肝吗？这样一肚子能装得下？”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陷入沉思。是啊，虽然水獭的肚子饱满了些，却还是有肝心脾肺肾的, 不可能满肚子都是肝。

　　鄢荣光笑笑说道：“先生且休矣, 读书，尤其我们医者最忌囫囵吞枣、不求甚解。《图经本草》和《杂论》都有提及，獭肝有进叶有退叶, 年终则叶退, 来年又长成细叶，如遇闰月则长成十三叶再退。如此往复, 这獭肝再生能力超乎其他牲畜远矣。”

　　程白术心下叹息，听鄢荣光讲课, 这内里可是可以学习良多。也就这等大医，心怀宽广、念系苍生，毫不避忌地将毕生所学悉数传授。

　　石痴春便笑问：“这獭子神智未开，如何能这么聪明？还能到了年终退叶，来年长肝叶？”

　　程白术看过去，却并不觉得他不理解鄢荣光的理念，更像是……他抛出一个引子，给鄢荣光铺垫铺垫，让世人绝了质疑的念头。他是捧哏，鄢荣光是逗哏。这一想法倒是让程白术笑了一下，还真是有些类似。

　　鄢荣光则回道：“在座的都是中医，中医哪些道理不是玄玄乎乎的？”远了不说，中医最讲究的阴阳五行，不就是很玄乎？古代朴素唯心主义，现在不少人抨击中医，不就是因为这个？捉摸不清的中心思想，扑朔迷离的哲学思想，但凡脑子轴一点，都得撞不知道多少次南墙。

　　……

　　“你问獭子如何知道时间到了，从而分时间、分批次长肝退肝？我也曾琢磨许久，最后也只能想到这天地阴阳造化之气使然。就连獭子本身都不知道，更何况我们？然而我们放眼宇宙乾坤，纵观万事万物，却是能略通一二。”

　　……

　　“燕子入冬时节则北飞，回暖则南飞。难道燕子还在这南北安了温度计，能够实时测量，温度一够就赶紧搬家？蚂蚁那样小，尚且知道下雨要往高处走，久晴之日要往地底钻。我们千百年来总结出来的经验，像是老马识途，可为迷路之人引路。麻黄山干，必有暴雨。泥鳅晒水，必有骤雨。动物是如何判断时节天气的？他们还能掌握了我们人类所不知道的测量仪器？”

　　“向日葵总是向着太阳转，含羞草一触则枝叶收，夜关门必在黄昏时关闭叶子。冬至到而葭灰飞，立秋至而梧叶落。这个中种种，草木是如何知道季节，并随着季节、晨昏而动？”

　　……

　　“我思索良久，这些动植物的反应都是天地阴阳造化之气使然。所以，我们医生要能上通天文，下晓地理，掌握阴阳，默参造化，运用生物的偏盛偏衰，以治人体的偏衰偏盛。故能救命于无形，造福于无量也。”

　　……

　　“这些不过是最为浅显的道理，若是我们将其认为是玄理谬论，那真正的玄理又当如何解释？所谓玄，是指变化不测的玄机。而我辈之要务，是参透它、悟透它、掌握它，并不断将医学向前推进，普惠病人。”

　　……

　　嵇穆笑道：“你说这么多，不过就是一句天地造化使然，也不嫌浪费口水。”

　　鄢荣光倒是显得有些喜滋滋，说道：“说这么多的排比句和类比，这不显得我很有文化？”

　　鄢荣光老先生年轻时所处年代特殊，他只有小学文化，后续都是自行进修或者随父学习。这学历便成了他的一个心结，这有机会，总喜欢显摆显摆自己爱读书，知道得多。当然，现代时代不一样了，他还是会要求自己的弟子要有医学背景，这样才不担心搞出人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