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不神(11)

　　好在老人家上半身动作不影响，蜷缩在轮椅里的老人家将左手放在脉枕上。程白术伸手，将中指在老人的掌后高骨内侧关脉，再下寸脉尺脉。三指不断调整力度举按寻，细细感觉。

　　诊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都盯着面容沉静、不慌不忙的程白术。随即，程白术摸着老人右手的脉，内外推寻。

　　程白术身后的三个实习生只觉得诊室内的暖气开得有点足，他们热到有些冒汗了，这种安安静静的氛围比嘈杂哭嚎的声音更让人神经紧绷。

　　三五分钟后，程白术又看了看老人家的舌苔和舌下静脉，便让三个实习生轮流摸脉。这空挡处，程白术对更加紧张的家属和老人说道：“还可以，能治。”

　　短短五个字便让五个人激动得眼泪都要下来了，还没下针开药，他们便相信了，因为老方这个例子实打实摆在这里。

　　三个实习生摸完脉了，神色却愈发紧张，额头上的汗冒得更厉害。

　　程白术道：“来，你们昨日里也看了报告，说说你们的判断。”

　　推诿之下，柯雯雯被最先推出来，理由是，她跟师时间最长。柯雯雯内心暗咒，码的，不知道照顾照顾女孩子吗？

　　随后她便被程白术的目光吓得无暇多思，开始磕磕绊绊地说：“老人家两个月前做的手术，术中出血量可，但考虑老人家年老体衰，气血过度损耗，加上双手脉弱，都快摸不到了，可以考虑是气血亏虚。针……要下足三里提气补气，另外还有三阴交、血海……”犹豫了下，又说到，“中药可以考虑补中益气汤加四物汤来补气补血。”

　　柯雯雯结束后，便到董正午，董正午原本挺直的腰杆，在程白术的目光下慢慢萎顿下来，同样化身小结巴，“我的想法和雯雯类似，但……但我觉得补阳气更重要点，方剂……应该选补肾壮筋汤，补益肝肾、强筋壮骨。”

　　程白术眼神越发平静，让人看不出对这个答案是满意还是不满意。最后一个实习生孟扬天觉得自己最后一个回答这个决定是错误的，应该前面回答，不至于一个人承受满室目光。没有压轴的能力，装啥逼啊。

　　孟扬天心率直逼一百，“方剂……方剂我选十全大补汤，可以温补气血，治各种虚症。”

　　程白术只觉得头更痛了，这三个明显没摸出什么东西，就着他昨天那句“气血损耗”来来去去地讲。就这水平，何愁中医不亡？

　　头痛的程白术取过针，在老人家双手后溪穴下针，针下果然是空虚如打棉花拳，轻针慢捻，慢针细捻。

　　“啊——”

　　老人家短促一句惊呼，只觉得两边手臂酸麻胀痛，仿佛是扛了重物一下午之后的肌肉酸痛。程白术停下针，针下阻滞感不强，但既然老人家有感觉了，便以她感觉为准，稍后平复一会儿可再调针行气，加强疗效。

　　稍等了五分钟，程白术便让黄俊华把老人家腰间绳子解开，看看老人家能不能自己坐得住。黄俊华有些犹豫，可老方却立刻上前一步解开绳子，黄俊华臆想中的老母亲坐不住下滑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老人家听从程白术指示，尝试着慢慢直起腰，结果真的可以！直腰端坐在轮椅里！

　　黄春华：“！！！”

　　黄俊华夫妻：“！！！”

　　七十多的老母亲：“！！！”

　　三个实习生：“！！！”

　　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句“卧槽”！

 

第010章 开方

　　三个实习生眼睛都瞪大了，等了片刻，程白术给老人家行针，这一次针下的阻滞感更加明显。在老人家再次惊呼之下，程白术停针，便吩咐道：“老人家，你试着站起来看看。”

　　老人家看着年轻俊美的程白术，咬牙在儿子儿媳的搀扶下站住，又让儿子儿媳慢慢松手。躺床上两个月的老人身形有些晃悠，却还是站稳了。这一刻，老人家和黄俊华夫妻、老方夫妻都忍不住哽咽。

　　老人家还没站够一分钟，程白术便让老人家继续坐着，说：“老人家你还是继续坐着，避免损耗刚刚补过来的气血。”闻言，老人家立刻在女儿女婿的帮助下回到轮椅，现在他们一家子都将程白术的话语奉若圣旨，神医的话岂能不听？

　　病患及家属安安心心地等着程白术下一步动作，程白术下一步便将眼神移到实习生身上。三个实习生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便听程白术说道：“前一阵子因着忙碌，我未来得及教你们，现在正好有个病人，我以此为病历，分析与你们听，日后你们要将门诊病历负责起来。”

　　原本想着他们干针推的，又不是内科，门诊病历都不是重点，结果这些实习生真就走马观花，半点不上心，那还不如让他们动动笔，长点记性。

　　“我们来分析一下这个病历。”

　　三个实习生有志一同地掏出小本本开始动起笔来，柯雯雯还主动掏出录音笔，明显是怕等一下来不及记录还能回去继续听。

　　“检查报告和资料你们昨日也看了，其实这里面都不是重点，唯一的重点就是这老人家身体底子还可以。今日病人进入诊室时，面色淡，偏向苍白无力，少气懒言，动作迟缓，这都是典型的气虚之症。”诊室内所有人都将目光移向老人，然而老人现在称得上目光炯炯、神采奕奕。不过想想半小时前的模样，倒也没觉得有错。

　　程白术顿了一下，说道：“而在问诊过程中，老人表明虽有畏寒怕冷，但四肢手脚并不冰凉。对于冷热，无明显偏嗜，日常自觉没有发冷发热。这个症状便排除阳虚，虽气属于阳，但气虚与阳虚还是会有些许区别。”

　　董正午面色讪讪，知道程白术说的是他。

　　“再察脉诊，左手寸关尺主的是心肝肾，代表一身血的荣枯；右手寸关尺主的是肺脾命门，代表一身气的兴衰。老人家年龄摆在这里，气血必有不足，但右手脉象明显比左手脉象来的更弱、更无力。《脉经》有言：弱脉极软而沉细，按之欲绝指下。”

　　“最后看其舌象，舌苔淡白，但舌色暗淡，舌下络脉迂曲深紫，明显体内有瘀。术后已两个月，可以考虑因虚致瘀。气虚为本，血瘀为标，开方需得用补阳还五汤。”

　　孟扬天想了想，问道：“老师，补阳还五汤不是用于中风引起的偏瘫吗？”

　　程白术回道：“莫要教条主义，课本上并不能完全罗列所有能够使用的场景，更多的只是将治证告诉你。补阳还五汤具有补气、活血、通络的作用，主治由中风之后，正气亏虚，气虚血滞，脉络瘀阻所致疾病。这老人家不正是正气亏虚、气虚血滞，脉络瘀阻？”

　　“辩证和方剂都出来了，针灸选穴为什么选后溪？”

　　实习生三人眉来眼去，半天没想到原因，气虚血瘀，不是应该补气活血，可后溪哪有补气活血的作用？真要选，柯雯雯所说的足三里和血海都比后溪更合适。

　　“病人出事是因为在腰椎上动刀了，导致气虚，加之督脉受损气血运行阻滞。病人真正要通的经络是督脉！后溪，八脉交会穴中它通督脉，因着做手术，气血阻滞情况较之常态更加严重，这才两边后溪都扎，加强通督脉的作用。”至于足三里、血海？靠这两个去通督脉，那怕是得到猴年马月去。

　　“针灸从来不是扎针数量越多越好，按老人家这种身体情况，针数越多，过程损耗的气血便越多，得不偿失，还不如取重点穴位。”

　　家属四人听的云里雾里，一大堆的中医专业术语，他们根本听不懂，但并不妨碍他们从程白术的话语中提取出要点——老人的病并不严重，甚至十分简单！黄俊华夫妻紧握彼此的手，对他们而言，这个家庭向死而生。

　　半小时取针后，程白术对病人及家属说道：“好，今日针灸就先这样，后续开了中药带回去慢慢喝。”

　　开方时，程白术再次对三个实习生说：“病人年老体衰，经不得大剂量的活血药，开药时，以补气为主，用的是生黄芪，补气效果较炙黄芪、蜜黄芪等更加猛烈，气行血自行，淤血也会随之散去。方中用的是当归尾而非当归，因其活血之功较当归强，可以活血通络而不伤血。赤芍、地龙、川芎、红花、桃仁等药辅助活血通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