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昔昭笑:“就在百花街之中。”
这些日子他们没少去百花街,但金都尉从没听孟昔昭提起过,他的眼神更怀疑了。
孟昔昭有些腼腆的说:“请都尉见谅,我开的那家酒楼,和别的酒楼规矩不一样,只有文人墨客才能进,也是大齐人所说的,身负大才,匈奴的诸位郎君各个都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但在这方面……还是都尉更符合酒楼的门槛。”
金都尉看他一眼,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难道不是因为我长得更像大齐人,所以你才对我有优待吗?”
孟昔昭也看着他。
这人的雅言是说的最好的,也能看出来,他在故意模仿一些大齐人,但他的模仿,不是因为心生向往,而是想打进大齐内部,让孟昔昭等人放下戒心。
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匈奴人,只是长了张类似大齐人的脸而已。
正因为这个,他的模仿才不伦不类,听听,哪个含蓄的大齐人会说这种话,也就匈奴人才能这么理直气壮的质问。
只停顿一瞬,孟昔昭就又笑起来:“才华不分国界,金都尉若大字不识一个,别说长得像大齐人,就是长得像潘安,也是进不得的,反之,若能以学识博得我大齐之尊敬,匈奴人如何,夏国人如何,就是南诏人,我也欢迎入内。”
这话说得有点意思,金都尉不禁高看了孟昔昭一眼。
他是左贤王养大的,染了很多左贤王的气质,平日里最看不起的是孬种,最尊敬的,就是孟昔昭这种意气扬扬的儿郎。
点点头,金都尉跟着孟昔昭一起,去了不寻天。
前些日子孟昔昭带他们去的都是十分热闹的大酒楼,人来人往非常频繁,像这种贵宾制的,金都尉还是头一次见,顿时就喜欢上了。
谁不喜欢享受少数人的权利呢。
而吃到不寻天的菜,金都尉更是脸色都有点变。
因为他发现,这里的菜,特别好吃,明显跟前几天吃的那些,不是一个水平的。
孟昔昭一直看着他的表情,见状,他笑着给金都尉倒了杯酒:“都尉觉得如何?做这些菜的,原本是我孟府的私家厨娘,我们全家都喜欢吃她做的菜,我开了这家酒楼以后,就把这个厨娘带出来了,但我轻易不让她展示她的手艺,截至目前,她也只为三个贵客下厨过。”
这话是真的,这个厨娘确实有几分本事,自从天寿帝吃过她的菜以后,孟昔昭想了想,觉得不能低估小心眼皇帝,就把这个厨娘提格了,平时什么也不干,只有天寿帝来了,或者太子崔冶和孟昔昭来的时候能使得动她。
但是,这么一位厨娘,也不是独一份的,其实某些酒楼里就有这样的顶级大师傅,只是点一道菜非常贵,一道就几十两银子,孟昔昭怎么可能请几十个人吃这么贵的东西,所以,金都尉今天才被惊艳到了。
金都尉自认对大齐还是比较了解的,他突然发现,这个少卿好像不太一般,请得起客,开得起酒楼,现在还有自己的私人厨娘,一个普普通通的六品官,能有这么多的财富吗?
他这么想,就直接问了,孟昔昭就等他这句话呢,他不问,孟昔昭还怪着急的。
见鱼儿终于上钩,孟昔昭当即微微一笑,用一种“这不算什么”的语气说道:“惭愧惭愧,我虽然只是个六品官,但我爹官职颇高,那一日在崇政殿,你应当也见到他了,就是站在左贤王旁边的那位孟参政。”
金都尉一愣,参政这个职务他知道,据说等于大齐的宰相。
还有,姓孟这一点让他突然感觉有些印象,“他是不是叫孟旧玉?”
孟昔昭顿时一脸惊讶:“是呀,怎么,你听说过我爹?”
金都尉:“……”
当然听过。
大齐第一奸臣嘛!
当年大齐的战神,那么勇武的一个人,把他们匈奴打得节节败退,他们还以为这人会重铸大齐开国时候的荣光了,谁知道,竟然死在这个孟旧玉手里,连家人都被孟旧玉赶出了应天府,搞得整个匈奴都心情复杂。
邻居家的大将军死了,这对他们来说是好事;但看着这么一个大将军被奸臣害死,他们又觉得,实在是太暴殄天物了,后悔,当初怎么就没能把詹慎游抓活的呢,让他投降匈奴,为匈奴效力,现在也不至于变成一具白骨啊。
詹慎游当年打匈奴,连败匈奴三王,但里面并没有左贤王,因为左贤王守着单于呢,金都尉作为左贤王的养子,自然也是待在单于庭的,他那时候年纪还不大,才十几岁,但是天天都能听到撤退的战报,这已经给他带来了心理阴影。
詹慎游仿佛不会输,而这样的人,却被一个文臣,用不见血的一张嘴杀掉了,那这个文臣,又有多强呢。
在金都尉的印象里,孟旧玉不仅有一张三寸不烂之舌,还是大齐皇帝最信任的人,基本上是他说什么,大齐皇帝就信什么,已经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论谣言是怎么一步步拔高的。
金都尉万万想不到,孟昔昭竟然是孟旧玉的儿子,他正愣着的时候,孟昔昭又说:“不过,这厨娘不是我爹雇回来的,而是我娘,都尉既然听说过我爹,或许也听过我的外祖父,他是吴国公,名叫李弥,大胜将军李闯你知道吧,我外祖父就是他的孙儿。”
金都尉:“…………”
李闯是越朝时代的人,也是中原有名的战神,也把匈奴打到节节败退。
金都尉现在有点懵。
都怪孟昔昭,前段时间表现得也太接地气了,他怎么知道孟昔昭身后居然这么有背景,匈奴是奴隶制,也是贵族统治制,孟昔昭这身份,要是放匈奴,高低以后得封个小王啊。
金都尉这辈子就吃了没背景的亏,虽说左贤王不在乎这些,但在王帐之外,很多贵族子弟都看不起他,说他是卑劣肮脏的混血。
孟昔昭先亮了一下自己的身份,把金都尉震了一下,然后还是像以前一样,对他客气有加,一个普通官员对自己客气,和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贵族子弟对自己客气,那感觉,自然是不一样。
所以金都尉自己都没发现,他对孟昔昭多了几分和颜悦色。
孟昔昭跟他一边吃一边聊,也不聊敏感的事情,就是互相说自己的成长经历。
金都尉是孤儿,他爹确实是个大齐人,不过不是大齐奴隶,而是大齐叛徒。
……也就是传说中的汉奸。
这位汉奸为了荣华富贵,自愿成为左贤王的下属,替左贤王打探大齐情报,但刚做了没一年,就被发现了,大齐人杀了他,左贤王深感他是个人才,没想到死得这么快,有点可惜,就把金都尉带过来,当自己的养子了。
然而这个身份也没多金贵,左贤王有一百多个养子,金都尉能混到今天这个地步,那绝对是杀出重围,提到当年学习弓马骑射,金都尉颇为怀念,提到自己那个死去的汉奸爹,金都尉也颇为怀念。
孟昔昭:“……”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提了提神,孟昔昭苦笑道:“我没有都尉这么精彩的人生,我的过往,就是一笔糊涂账,小时候招猫逗狗,长大了流连花丛,现在好不容易当个官,还是陛下赏赐的,不瞒都尉说,我一天学堂都没去过,全仗着陛下喜爱,这才捞了个官当当。”
金都尉都要羡慕嫉妒恨了,凭什么啊?凭什么他累到吐血才让左贤王信赖有加,而他不过是奸臣的儿子,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和他平起平坐了。
不过,要是理智的看,这说明孟昔昭此人跟他爹一样,深得大齐皇帝的信任。
想了想,金都尉用了一句大齐话:“你,未来可期。”
孟昔昭:“……”
笑了笑,他对金都尉道谢:“那就借您的吉言,我如今确实也想做些大丈夫该做的事,我爹需要一个继承人,我也不能再像过去那样糊涂下去了。”
金都尉听了,刚想问他说的究竟是什么事,就见孟昔昭喝了一口酒,然后颇为好奇的问他:“我听说,左贤王在以前,是匈奴的太子之位,如今却不是了,那匈奴还会再封太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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