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有姜放为他求情,要不然,可能就跟自己一样,都要给天寿帝打一年的白工了。
说起来……姜放是自己的死对头,自从姜放回到应天府,两人同朝为官开始,每年,姜放都是弹劾自己的主力军,本以为大郎进了御史台,首当其冲就是被他穿小鞋,谁知,他竟然还挺欣赏大郎的,言行举止当中,竟然多多少少有把大郎当个后辈提携的意思。
……该不会是想吸纳大郎,去他们门下省,然后撺掇他六亲不认、大义灭亲,跟着一起弹劾自己这个亲爹吧?
孟旧玉的思路越来越远,孟昔昭看着他神情越发诡异,却仍旧一言不发,忍不住在他眼前晃了晃,“爹,我刚才说什么,你听见了吗?”
孟旧玉被他晃的回了神,轻咳一声,假装刚才走神的不是自己:“听到了,你自己不想去替大军邀功,便要我替你去,这倒是个收买人心的好事,可是二郎,恕我直言,那些军汉可不会领咱们家的情。”
说着,他还暗示孟昔昭:“你忘了咱们家的光景了?”
那哪能忘呢。
他们家,可是天下第一大奸臣之家呢。
……
孟旧玉说得对,只要这个骂名还背在他身上,别说孟旧玉了,就是孟昔昭,都不可能从武官那里讨到一分的好。
孟昔昭默了默,重新笑起来:“事在人为,反正就是说几句话的事,也不费什么工夫,况且爹你多厉害呀,陛下向来都喜欢你,哪怕我和大哥拼命的给你拖后腿,你在陛下心中,依旧屹立不倒。”
说到这,他竖起一个大拇指:“爹,你是这个。”
孟旧玉捋着胡子,被他这直白的马屁拍的身心舒畅,同时,还有一点心酸。
是啊,换做别人,早就被家里这俩兔崽子坑死了。
见孟昔昭还想继续夸,他抬起手,制止了他:“行了行了,有话直说,光是给大军邀功请赏,还不至于让你摆出这个阵仗,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孟昔昭嘿嘿一笑,拉过一旁的椅子,坐在孟旧玉身边:“爹,你听我细说。”
“此次立功的将领颇多,若人人都给厚赏,陛下他怕是不愿意。”
虽说刚抄了邱肃明的家……可最后抄没的家财,一半归了国库,一半归了内藏库,内藏库隶属于太府寺,是历代皇帝自己的私库,专门用来存放金银珠宝。
钱进了自己的兜,让他再往外掏,他可就想不起来这是白得的钱了,只觉得肉疼得紧。从天寿帝每年最高兴的一天是万寿节,就能看出来,他属实不是一个大方的皇帝,赏赐自己喜爱的宠臣倒也罢了,可外出打仗的将领,一个个虎背熊腰、连句好话都不会说,他当然不愿意掏钱给这群人。
孟旧玉也知道这一点,点点头,他示意孟昔昭继续往下说。
“所以啊,这就是咱们替陛下分忧的时候了,既要少花钱,还要把这事办的漂漂亮亮的,各方各面都不能有所疏漏,耿枢密忙着给自己捞好处,他肯定会大力的要求陛下厚赏,而这时候,爹你就可以施施然的出面,拿出一份令陛下满意的答案,这样,陛下和大军都满意,爹,你离相公之位,不就又更近了一步吗。”
孟旧玉想当宰相好多年了,左相也有要辞官回乡的意思,但天寿帝老是不同意,他觉得单孟旧玉一个人,压不住闫顺英,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把他继续放在左相的位置上。
孟旧玉眯着眼,畅想着升官的生活,但只是短短几息,他就反应了过来,这太遥远了,就是一张看不见摸不着的大饼,清醒过来之后,他皱着眉,看向孟昔昭:“说了半天,如何才能让陛下和大军都满意?”
孟昔昭笑:“简单,官高一级,立忠武祠,封妻荫子,然后找个画师来,学唐太宗,咱也不多画,只画十二武将,既是记录了此次大破南诏的过程,也是对忠君爱国的众将士的安抚,高官赐田赐宅,中间的赐田,底下的,就按老规矩办,也不必太过抬举,只要爹你多说两句话,敲打一下耿枢密,让他不敢再捞这么多钱了,那对将士们来说,就算是提前过年了。”
孟旧玉若有所思。
还别说,孟昔昭说的这些,还真是可行,田产宅邸本就一直在那放着,齐朝因为在仁宗时代经济发展的很好,天寿帝的眼睛已经不放在粮食上面了,而是放在金银珠宝上面,让他赐田,他还是乐意的。
那忠武祠,还有武将画,这都是光宗耀祖的东西,但花不了几个真正的铜子,天寿帝自认是明君,他还琢磨着有机会了就去泰山封禅呢,秦始皇都敢模仿,模仿个唐太宗,自然也没问题。
就是敲打耿文锦,他有点不乐意去干。
枢密院独立一家,让他帮着说好话,他愿意做,可让他插手枢密院的内务,即使是他,也觉得有些危险。
孟昔昭看看他,就跟没看见他脸上的为难似的,又给孟旧玉续了一杯茶,孟昔昭状似无意的说道:“对了,还有件事,您可千万得记住。”
孟旧玉被他吸引了注意力:“什么事?”
孟昔昭叹气:“咱们不能厚此薄彼啊,丁将军等人立了大功,耿枢密倒是不错,能跟着分一杯羹,可尚将军就不行了,他没出征,立大功的人里,也几乎没有他的人。如今丁将军已经升上来了,是镇国大将军,待他回来,又是战功赫赫的时候,尚将军肯定不会去找他的麻烦,但心里不平衡之下,说不定,他就记上咱们家的仇了。”
孟旧玉听了,毫不留情的大声讽笑:“那又如何?凭他还敢记我的仇,无知鼠辈,一身痴肥,除了谄媚圣上,他还会干什么?”
孟昔昭:“…………”
头一回见到他爹这么看不上一个人,孟昔昭还懵了一下,紧跟着,他就焦急起来:“别的他都不需要会,一个谄媚圣上,就足够给咱们家惹是生非了!爹,我和大哥已经惹了陛下的不快,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您再一时不慎,那咱们家可就悬了啊!”
孟旧玉一愣,啊?不就是不搭理尚西关吗,怎么就悬了呢?
孟昔昭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爹:“您忘了詹将军是怎么死的了?”
孟旧玉:“……”
一听见这个名字,他就控制不住的心虚。
也是奇了怪,明明当年的事,他没参与,他就是后来被委派了抄家的任务,可这一年一年的骂名听下来,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真是可恶。
这一心虚,他就露出了破绽,这一露出破绽,孟昔昭立刻就趁虚而入了。
什么防小人不防君子,什么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什么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咱们家可不能重蹈覆辙啊……
孟旧玉被他说的嘴角直抽,儿子这么担心尚西关会使坏,他虽然觉得不至于,可到底是被他说服了几分,态度松动之后,他便问了:“那依你的意思,我还得给尚西关邀功?”
他心说,上哪邀啊,尚西关都十年没出过应天府了,他对朝廷最大的贡献,就是人胖了以后,天天只坐车出行,省了兵部给他配名马的钱了。
……
孟昔昭笑着道:“邀啊,如今的将领,哪个不算尚将军的部下,他可是骁骑大将军,怎么着,也该意思意思,让陛下给他赐个宅子吧,如此武将盛事,独独把他漏出去,也不好看啊。”
孟旧玉皱眉:“哪里有这么多宅子赐给他们。”
孟昔昭:“诶,这可就是爹你不了解了,我住的八十里河附近,不都是武将的宅邸,只是那里较为偏僻,人少,多数都是空的,正好就赐给他们了啊。”
孟旧玉听了,依旧是看不上眼的哼了一声。
*
到底,孟旧玉还是答应了这件事,他答应的倒是好好的,可等孟昔昭一走,孟旧玉在书房坐了快两个时辰都没出来。
因为他绝对不相信,孟昔昭此举,就是为了让他挽救一下自己的名声,做个顺水人情。
可要他说,孟昔昭是想借此事达成别的夙愿,他又看不出来,给丁醇他们请个赏,能给孟昔昭带来什么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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