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平野察觉到他奇怪的打量,然而看过去时,却见对方表情几经变化,一会儿纠结,一会又是眉头舒展,让他也摸不着头脑。
不远处,蝙蝠妖倒挂在桅杆上,从远处看去像是一只黑色幡旗,那双血瞳却不时盯着两人。
江平野冷冷瞥他一眼,伸手,将身侧的少年拉回了床舱设置的房间中。
房间颇大,分了内外间,布置得颇有几分野趣,带着叶子的绿色藤蔓爬过墙角、窗沿,桌椅俱是用原木做成,床榻宽而大,床头彩绘着几只形状似熊的妖兽。
不知是不是盛星河错觉,他看过去时,一只妖兽似乎朝他眨了眨眼。
咦?他还没仔细看,江平野此时却拉他在桌边坐下,抬手布下结界,语气严肃:“妖都此行危险,你若到了南隐,务必要时刻跟在我身边。”
盛星河见他沉肃模样,也微微提起了心:“你不是太子,用得着如此小心?”
江平野露出了他看不懂的复杂表情。
盛星河敏锐地嗅到了这其中有故事,他都准备好倾听时,江平野却只是略道:“妖都情况复杂,不便细说。”
接着,他扯开了话题,“无妄海宽广无边,到南隐还有很长时间,不如先来解决你体内的暴动问题。”
盛星河登时被他转移了注意,忙问:“你找到解决我血脉暴动的方法了。”
他说话间,一只手还抓住了江平野搭在桌边的手。
少年对上他满是期待的眼神,喉间一滚,“这、并未。”
眼看对方眼神肉眼可见地失落,还拿开了手,江平野不由心头一紧,鬼使神差开口:“但我可以试试。”
“……”,合着把他当成实验的小白鼠是吧。
但试试就试试吧,就算不能解决,调理狂乱的血脉也是好的。
盛星河捂着近日有些隐隐作痛的胸膛,想到丹田内那颗残缺破损的金丹,不知、他还能坚持多久。
江平野说的试试,就真的是把各种方法都试一遍。
盛星河不知他从哪找来一本破旧古籍,看了几页,便对着他的经脉输入灵力。
他灵力性寒,开始几天还好,将盛星河体内躁动的血脉给暂时压制,可时间一长,盛星河整个人便觉得深陷数九寒霜,睫羽上都凝了一层薄冰。
“你到底行不行……”他咬牙切齿问。
“我、我再看看书。”
“好冷啊,你到底好了没有”。
“你抱紧”,江平野从储物戒中,给他掏出了一块似枕头大小的暖玉,暂时压住了难耐的寒冷。
门外,悄悄探听的蝙蝠妖一侧耳,听到的便是这些污言秽语。
他尖利的耳朵灵活得折拢,不愿多听,匆匆离开。
不知满足的人类,竟然把太子缠到如此地步!
时间在这日复一日的治疗实验中,过得格外迅速,盛星河每日被冰寒灵力和血脉燥热,折磨的不知今夕何夕,躺在床上久了,他趁着江平野研究古籍时,扶着躺得酸软的腰,踱步到甲板上看海景。
蝙蝠妖迎面走来,目光精准看向了他搀着腰的手,和数次治疗失败后发白的小脸,路过他身边时,冷冷哼了一声。
盛星河:“……”
妖族真的很莫名其妙。
尝试了十余日,江平野终于摸索出一套略有成效的灵力流转法门。
盛星河盘腿闭眼,按照他的引导,一手握住一块灵石,缓慢抽取其中灵力,渐渐流转过四肢百骸中的大大小小灵脉,运转几次后,一直缠绕他的沉疴之感果然消散许多。
“真的有用!”盛星河惊喜道。
江平野脸上也罕见露出个淡淡笑容,叮嘱道:“你记住这流转的顺序,日后就算我不在身边,也能借助灵石的灵力自行调理。”
顿了顿,他眼神锋利了些,像是作出某个承诺,“虽然现在只是缓解,但我一定会想出解决办法的。”
盛星河将他这十余日的辛苦看在眼里,倒是不好意思起来。
同时越发坚定心中的猜测,渣爹,不,是江平野,目前看来都是个好人,那么两年后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他抛妻弃子二十余年?
除了……身死道销、魂归天际。
盛星河摇摇头,像是要把这不好的猜想从脑海中甩出去嘛。
却让江平野紧张起来:“怎么,可是哪里不舒服?”
盛星河看着他的表情,缓缓笑了起来,“没有,倒是你,都没好好休息。”
其实修士平常打坐即可,但盛星河还是固守着凡人习惯,认为累了就该睡觉。
于是便推搡着江平野上了床,还给他掖了掖被角,轻轻拍了拍:“睡吧。”
这张床平时都是他在睡,江平野只是于屋内打坐。
少年刚被推下,一股极淡的、如同桃花的芬芳便从被褥间袭来。
在江平野不动声色的外表下,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他僵硬地躺在床上,稍一侧头,便能看见坐在床边的盛星河。
一种温热的情绪自心底传来,与此同时,连日来的困倦如潮水般涌来,淹没了他,让他还没来得及给自己布上结界,便沉沉睡了过去。
盛星河再抬眼时,便见江平野闭眼睡着了。
对方的睫毛长而浓密,因平素眉宇间总含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含霜,于是便显得黑沉幽深,令人不敢直视。如今阖上了眼眸,那如蝶翼的睫羽在眼睑处投下一层淡淡阴翳,睡颜恬静,难得显出几分柔和。
盛星河看着他俊美的侧脸出神,思绪渐渐放空,困意袭来,他倒头靠在床侧,也睡了过去。
没人注意到,床榻处彩绘的妖兽如水墨般流动了起来,淡淡的微光从江平野身上传出,进入了妖兽大张的口中。
再次醒来时,只听见屋外蝙蝠妖尖利的声响:“妖都快到了,请太子准备下船。”
盛星河发现自己已躺在了床上,而江平野在桌边,正往储物戒内收拾东西,见他起来,还道:“不急,你再睡一会儿。”
隔开内外间的鎏金屏风已经收了起来,日光从大开的门外照入,能隐约看见一侧海岸线上连绵不绝的森林。
盛星河摇了摇头,爬起身来收拾床榻。
江平野见状,转身去了外间,将储物戒中的东西一一收回。
盛星河正抚平发皱的床角时,却在床榻靠墙一侧,发现了一个大小的彩球。
咦?他探身看去,只见彩球如同琉璃一般,玲珑剔透,散发着温润光泽,令人见了不由心喜。
盛星河不由捡起来,然而指尖刚一碰到彩球,它却突然化作一捧蓝色水镜,蓦地在眼前显出人形来。
这是什么?
盛星河愕然抬头,发现水镜中出现的人赫然是自己。
那“盛星河”正穿着一身大红喜服,大殿内重重轻纱飞舞,一根根龙凤红烛由远至近,摆满了大殿,烛泪堆积成暧昧妖艳的花蕊。
隔着重重掩映的轻纱帷幔,“他”身前似乎还有一人,身着凤冠霞帔,背对着坐在“他”腿上,两人越靠越近,红袍相交,薄唇相……
“啪——”
一道灵力打来,水镜轰然消散,化作闪光的白蝶消失。
盛星河回头,便见江平野似乎气急,大步朝自己走来,看得他不明所以,不由咽了咽口水。
这是怎么了?
江平野朝他伸出了手,盛星河下意识闭上眼,然而预料中的疼痛没有袭来。
江平野的手越过了他,直直伸向了床榻上的彩绘妖兽,那只手竟然穿过实木,捏住了还没来得及逃跑的妖兽,狠狠往地上一掼。
“救命啊——太子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造型奇特、如水墨一般拖着飘长尾巴的妖兽用短胖的爪子抱住头,蹲在地上,发出中气十足的嚎叫。
这声音把盛星河震了一瞬,他迟疑发问:“这是……?”
江平野像是极为生气,眼角、脸侧都染上了薄红。
他狠狠一闭眼,像是强行压下了什么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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