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张仁新是个新科举人,尤其还是皇城脚下的新科举子。
这已经是预备官员,他能见到许多他这种小老百姓见不着的官。
若是能通过他层层辗转,叫人将事情捅到圣人面前!
光是想一想这种可能,他就觉得热血沸腾。
当然这是预想中最好的结果,但最坏,不过是自己放下一切去敲开那条登天路。
李骥的目光愈加坚定,收拾好了出门,去往了内城的张家肉铺处。
张家住宅和铺子是分开的,住宅在外城的黄灯胡同,铺子却是内城的安福胡同的巷子拐角处。这店铺不大不小,是个小二进,前面挂着处理好的各种肉食,后面有一个小院子,供放货和住人。
院子不大,但却有一处专供张仁新读书的小角落。
李骥到这的时候,就看到个文气十足的年轻人正伏在案牍上奋笔疾书。
他没有贸然打扰,等到年轻人将手中的笔放下才上前介绍自己。
“见过张老爷。”
张仁新被这突然出现的人声拉回神,这才看到面前的老者。他歉意地笑了笑,回了个读书人的礼,道:“对不住,才发现老丈在此。您是?”
李骥是直接被张秀秀放进来的,张秀秀这人,对待自己人主打就是一个随意。
连介绍都不介绍,直接将人扔了进来,自己继续忙着前面的生意去了。
李骥介绍了下自己,张仁新立刻知道了他是谁。
“原来你就是最近新来的邻居啊,李伯好。”
“不用叫我张老爷,太过见外了。”
李老先生这个年岁当他祖父也是够格的,但人家精神矍铄,神采奕奕,这声爷爷是怎么也叫不出口,张仁新折中叫了李伯。
李骥张张嘴,卡了壳。直接叫人名字是有些不礼貌的,但他又不知道对方的字号,总不能叫张小郎君吧?
“张公子。”
随后他正了正神色,开口道:“此番冒昧前来,确是有一事想请张公子帮忙。”
张仁新也认真了起来,他向来知道自家娘子眼光狠辣,能被她看上的人定然品行不差。那么这样的人艰难开口说要找自己帮忙,所求定然不是小事。
“李伯但说无妨。”
张家肉铺靠着街道,即使在这后院处,也能听到外面街道上的人声,但这样的环境,让李骥放松。
他缓声将自己孙子如何被掳、蜀地千家如何霸道递来买人契、自己乱葬岗刨人以及一路逃亡进京的事情挨个道出。
“……找上张公子,想要讨回公道是真,但更重要的是将蜀地如今的情况捅出去。”
“我出来时,整个蜀地已经见不到报纸,除却他们自己的人其他人都只能进不能出,文人更不用说,手信都不得出;我逃得算及时,卡着时间出来了。如今已经过去了两个月,蜀地形式怕是更为严峻。”
张仁新目瞪口呆,李伯没说话之前,他就觉得定然不是什么小事,但却没想到,这一开口居然是有关时局这样的大事!
娘子!救命呀!
好在张仁新这人最大的一个优点就是非常有自知之明,他清楚这事儿他绝对解决不了,直接摇人。
他直接跑去了翰林院门口蹲着了。
今日已是十二月二十六,正是帝王举行封宝大典的日子。帝王封笔,下面的各路官衙自然也一同封笔,百官们早早就下班了。
不早去蹲不到人可怎么办?
陈玉成刚出翰林院大门,就立刻被人喊住了。
“远道兄,远道兄!”
他循声望去,正是张仁新。
发现他看过来了,张仁新更是卖力的挥舞着手臂:“这里这里,远道兄!”
张仁新看到人,心中松了一口气,还好蹲到了。
陈玉成向着张仁新走了过来,笑着打了招呼:“张兄,何事?”
看到是张仁新找他,陈玉成是有些惊讶的。
倒不是不喜欢,只是他清楚自己这位友人的性格,若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他是绝对不会主动跑来翰林院门口叨扰的。
陈玉成与张仁新在茶楼拼桌相识,相谈甚欢,彼此欣赏,后来他们之间的联系也一直没断过。
自己去岁考上的时候,张仁新尤为高兴,直呼自己定认真读书,好追赶上陈兄的步伐;今年就兑现了承诺,过了乡试,正式成了名举人。
而这短短半年,他也从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右迁到正六品的内阁侍读,算是炙手可热的朝堂新人。好在因着刚升迁,年后才需要去文渊阁报到,这让张仁新成功的蹲到了他。
张仁新顾不得客气了,直接将人拽到翰林院后面的偏僻处,直接贴上了他的耳朵用气音说话。
他这副着急莽撞的模样让陈玉成眉头直皱,直觉有大事发生。
后面张仁新的说辞,也证实了他的直觉是对的。
气音里的句子字字清晰:“你有办法现在进宫面圣吗?蜀地似有造反苗头。”
陈玉成的脸色直接变了:“此话当真?”
张仁新点头,语速飞快地将李骥二人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
看着陈玉成紧锁的眉头,张仁新接着道:“封报纸、继续用人契,还能说是蔑视朝廷或不想实施新政;但控制地界只能进不能出,这是想要干什么?”
“另外,我往重了说,也是希望,陛下能往这方面判。”
“一个活生生的少年人那千家当街说抢就抢,说打杀就打杀了。”
“我不信这等丧尽天良之辈没有其他恶行。”
陈玉成点头,和他告别,直接调转方向去了皇宫。
不管是否真的有造反苗头,这事儿都应该报给皇帝。
尤其是管辖蜀地的总督,这等发生在他眼皮子底下的事儿能毫无察觉?若当真如此,也有失察之职。
就怕已经同流合污。
乾清宫,安临琛正摆着零食,盘着小云,猛然间听到有人通报陈侍读求见,他还愣了一下。
他这一愣神,小云就从他手间窜了出去,只给他留了个背影就消失不见了。
“宣。”
他只愣了一下,就反应过来了这位陈侍读是谁,那位粉色心声的浪荡达人,陈玉成。
陈爱卿最近升官了,之前喊得都是陈编修,是以猛然听到新称呼没对上人。
陈玉成进了殿内,脸上神色凝重,心声框里一片晦涩,却没有文字弹出。
安临琛便直接问:“陈爱卿何事?”
陈玉成深吸一口气,平铺直叙地将张仁新告知他的事情从头到位说了一遍,没有增减,包括他们猜测的东西,一字不落。只在最后道:“微臣是认同友人的这番话的,但毕竟臣也是转述。所以情况臣尚不明确。”
“但恐怕没人敢拿此等大事撒谎还捅出来,臣……”
安临琛颔首。
竟是这样的消息。
难怪,想都不敢深想。
“走,带着朕去见那位老伯。”
李骥在将事情告诉张仁新之后,张仁新就火急火燎的出门了;他本想回去等结果,却被张秀秀拦了下来,毕竟真有结果了内城得到消息的速度会被外城快得多。
只是李骥怎么也没想到,他等来了想也不敢想的人。
墙外就是街道,人语马嘶;前院更是店铺,喧嚣吵闹。
在这嘈杂环境裹着的小院一角里,李骥见到了当今帝王。
第60章
李骥直接傻掉了。
这天下有资格口称‘朕’的人只有一个。
当面前这个年轻人笑着说出“烦请老丈将具体的事情说与朕听听”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幻听了。
白日做梦他也不敢梦那么厉害的。
这,这张小郎君,究竟是什么人?
居然就这么把真龙请来了?
“李伯?李伯?”
小声的呼唤在他耳边响起,李骥这才回过神来。
安临琛此次出宫轻装简行,只带了麦冬,剩下跟着一起来的就是知情的张仁新和陈玉成两人了。几人是从后门进来的,前院与离开时别无二致,谁也看不出此刻这件普通的院落正在接待最尊贵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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