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穿过这条小巷就能直接到通往南流景家的私人小道,如果按部就班走大马路要多走十几分钟。
司机打量一番,提醒道:“前边车子开不进去,我只能送你到这儿,最近世道不太平,小伙子千万注意安全。”
司机说完也没急着走,而是打开大灯对着小巷子,原本乌漆嘛黑的的小巷瞬间被照亮如同白昼, 司机好心道:“小伙子走快点,这边限停两分钟, 要是被摄像头拍到叔叔我要吃罚单的。”
他探出头四处打量着,嘟哝道:“也不知道有没有摄像头。”
沈伽黎道了谢,沿着小巷子一路往前,但对于极限距离只有五十米的丧批来说,百米多长的巷子很难一口气走完。
走半道,兴许是司机那边算到过了限停时间,大灯骤然灭掉,随着车子发动离开的声音响起,狭长的小巷子再次陷入一片漆黑。
这边是城改区,早已被拆得面目全非,也不知哪个手贱的给唯一的路灯砸了个大窟窿,致使其彻底报废。
一眼望去,整条巷子漆黑不见尽头,伸手不见五指,寸步难行。
沈伽黎怔怔站了许久,才想起来手机有照明功能。
但手机灯光只能照亮周遭一米来宽的距离,沈伽黎贴着墙壁,踏过遍地碎石砖砺,淌过污水,一步步走得极其缓慢。
阒寂的黑夜,将世间一切细小的声音无限放大,沈伽黎明明走得很慢步子又轻,可脚步声依然格外清晰,摩擦着粗糙地面。
沙沙、沙沙。
沙沙、沙沙——
沈伽黎倏然抬眼,心头突兀跳出一拍奇怪的节奏。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在自己分外节奏的脚步声中,似乎听到了另一种脱离节奏的“沙沙”声。
手机照明在地面连接墙壁的位置投出一片规则的半圆形,可自打这与自己脚步不同的脚步声出现后,半圆灯光的边缘又猛的多出了一块半圆黑影,看起来,很像是……
人的头顶。
沈伽黎停下脚步,想判断那穿插其中的“沙沙”声是否为自己的幻觉,可当他停下后,所有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半圆灯光边缘凸起的半圆黑影也晃动两下后戛然而止。
那不是照明镜头中出现的杂质导致的黑影,因为它在动。
而这时,手机忽然振动一声,是一条微博推送跟着数条短信和未接来电,而手机右上方的信号只有一格,因为这里砸楼砸的信号极差,短暂的信号接收,便将刚才被信号阻拦的消息一股脑全发了过来。
微博推送中,短短一句话后跟了数个代表强烈语气的感叹号。
【晋海再发恶性案件!短短二日内出现第二名受害者!罪犯作案手法与之前相同!请各位市民加紧防范!尽量不要单独出门!】
沈伽黎看到了新闻,因此更加确定……
背后有人。
*
南流景慢慢睁开眼,下意识看向手机。
十二点半,沈伽黎依然没有回复他的消息。
现在回想起来,是不是因为那句肉麻兮兮的“想你”他才不想回,不,他可是沈伽黎,说不定根本没看过短信。
南流景释然地松了口气。
所以说人千万不能冲动,冲动之下做出的事清醒之后必然追悔莫及,现在只是祈祷沈伽黎没有看见那条“想你”才好,不然他岂不是要误会自己对他动了情,以沈伽黎那蹬鼻子上脸的性格,要是误认自己对他有别样感情,难保他不会直接骑在自己头上。
可如果没看见,他是不是又要误会自己根本不关心他,之前所有对他的好在他心里也不过是有利可图。
到底是想让他看到还是不想呢。
南流景捂紧被子,把自己包成一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蚕蛹。
从没这么纠结过,一向做事雷厉风行的他竟然会为了一条短信闹得无心入眠。
剪不断理还乱,南流景越想越心烦,既然沈伽黎不回,干脆打个电话问问白薇,至少也要知道他在那边睡得好不好,有没有吃晚饭,顺便告诉白薇,沈伽黎怪癖多,睡觉一定要枕两只枕头,否则第二天起来会颈子疼。
只是当南流景从白薇口中得知沈伽黎说要回来吃夜宵时,他猛然起身,语气中是按耐不住的喜悦:“他真这么说?没吃到南瓜粥所以睡不着?”
白薇反问:“黎黎还没到家?他四十分钟前就打车走了,四五公里的路程又不堵车,应该十几分钟就到家才对。”
南流景忽然怀疑,沈伽黎真的知道这地方的门牌号?
他说沈伽黎回家后会给白薇消息便匆匆挂了电话,再次尝试着给沈伽黎打电话,可还是响了许久无人接听。
倏然间,脑海中闪现晚餐时李叔说的那条新闻。
专挑年轻男人下手、扒光了绑在电线杆上、身上写满侮辱言论。
脑子里嗡的一声,刹那间空白一片。
沈伽黎的确有不看手机的坏习惯,但既然他刚才都用手机打过车,没理由看不到自己后来的电话短信。
那一刻,法制节目在他脑海中过了一个遍。
沈伽黎,这次要是抓到他,不管他哭也好埋怨也好,戴上电子脚铐关家里,这辈子他别想再出门。
万幸南流景还算理智,先通知了私人保镖团队出去找人,打算半小时内不见人就报警。
随后他拖着轮椅去了停车场,分析着沈伽黎的行径,极有可能,他记不清家里门牌号,打到晋海大学这种标志建筑附近再往回走,并且以沈伽黎那股懒劲儿,必然要抄小道节省体力。
小道近路,只有晋海大学后门那片城改区,那里虽然砸得稀巴烂,但比起走大路至少节省十几分钟。
南流景开车直奔那条小道,这一路又把车子开到飞起,隐隐能看到轮胎摩擦地面冒出的火星。
非常焦急,痛苦到即将失去理智,满脑子都是那些血腥悲惨的画面。
而最痛苦的是,他知道沈伽黎这个人对世界没多大眷恋,极有可能在遇上麻烦时他甚至都不会做多余的反抗,乖乖认命。
南流景做了个深呼吸,告诫自己不能在这时失去理智,如果他也垮掉,沈伽黎该怎么办。
他抬起手,猛的朝喇叭砸去,刺耳的鸣笛声一遍遍划破漆黑夜空。
并非发泄,而是通过这种方式警示罪犯附近有人,告诫他尽快停止犯罪,最大程度止损。
车子开到小巷子前,南流景已然顾不得他伪装用的轮椅,如果沈伽黎真的出了意外,所有的伪装只会成为有可能在最后一秒救下他的绊脚石。
只是他刚下车,远远看见巷子里两道差不多高的身影慢慢向这边走来。
环境很黑看不清来人,但南流景还是一眼认出其中一道身影,那熟悉的外形轮廓与走路姿态,是沈伽黎无疑。
电光石火间,他从后备箱拖下轮椅坐上去,而那两道身影也走出了小巷,伫立在路灯下。
是沈伽黎没错,另一个却是……
沈岚清?
怒火不知源头,南流景紧绷劲悍的手臂表面暴出青筋,他大力滑动辅助环挡在二人面前。
“沈伽黎。”他低沉着嗓音,漆黯的眼底燃烧着熊熊烈火。
见到南流景,刚才还满脸堆笑的沈岚清瞬间耷拉下脸。
沈伽黎眨眨眼:“你怎么在这。”
南流景不可置信冷笑一声:“为了自找麻烦。”
他好像已经习惯了恶言相向,在这个身边人人拿他当踏板的家庭里,如果不硬气些会陷入更加混沌的境地。
可看到沈伽黎安然无恙站在他面前的时候,心还是软了,又软又疼。
这个唯一在乎他的男人,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他尚且还能保持理智,平静地通知保镖们收队,通知白薇已经见到沈伽黎让她放心,像是商场中运筹帷幄的他,做什么都有条不紊。
但唯独面对沈伽黎的时候,所有的理智分崩离析。
他总有办法气他折磨他。
但他甘之如饴,心里不断重复着“没事真的太好了”。
像上次奔赴一百公里外的荒山时一样,南流景伸手将沈伽黎拉到身边,紧紧将他揽入怀中,抱着他的腰,脸深深埋进他的小腹,像是抱住了这世界上唯一属于他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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