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难怪他们不将梁王放眼里了,江湖最顶级的世家,又在开国时立过功,不得了。”
吕瑛端起药茶喝了一口:“若是南洋也有这样的世家,我可就有麻烦了,要知道动用军队杀光他们,光是后勤准备就累死人了。”
对话到此结束,梅沙低着头,内心并无对吕瑛的畏惧,只有满满安心。
若一个普通人对亲爹各种淡漠,那自然是会令人觉着此人薄情寡义的,可吕瑛站在家国百姓与生父的势力之间毫不犹豫选了家国百姓,作为百姓的一员,梅沙绝不会因此责怪吕瑛。
待养好心病,吕瑛便开始在梁州一带考察民间,他虽自称是趁着家里长辈还不算老、干得动才溜出门来游玩,这一路却很少玩乐,藤箱中的笔记却变得越来越多。
吕瑛如今考察出经验来了,来一地时先总的将此地了解一遍,接着列个大纲,自己琢磨好要了解什么,比如开垦出来的田亩有多少,田亩所有权集中在哪些人手里,自耕农与农奴比例,农业如此做大纲,士、工、商也不例外。
他是允许自己的属下翻这些笔记的,只要别弄坏纸页就好,于是吕瑛一边写资料,梅沙就跟着一边看。
小伙子是江湖第一贼盗,眼光可犀利得很,一眼就看出这些凝聚了吕瑛对各处民生了解的文书是好东西,看的时候只恨自己没有过目不忘的才华,最后干脆拿了个本子,将自己觉得重要的段落摘抄下来,反复背诵。
吕瑛不喜欢他这么做:“不是写成书的东西便成了金科玉律了,尽信书不如无书,你看可以,别将之奉为绝对正确的东西,必要时要质疑我。”
梅沙震惊:“质疑你?”
吕瑛对他的眼神很不满:“质疑我怎么不行了?我会为了这点事砍死你不成?”
那倒不至于,吕瑛对自家属下一直算得上厚道,不然死忠于他的人不会那么多,要让吕瑛下死手,那肯定是犯事了。
梅沙抹汗:“您好歹也是雨神后裔呢,算半个神仙,我一个凡人,哪敢质疑您。”
吕瑛沉默,随即一叹:“说的是呢,这大概就是政教合一统治方法的缺陷了,当底下的人失去质疑上层的能力时,他们会被欺负的。”
偏偏“上层”这玩意腐朽起来的速度比男人早泄的速度还快,吕瑛是天生的多疑,就是疯了也不会信这些人以后不堕落,所以他有点愁。
吕瑛并非那种“将难解的问题交给后世人来解决”的性子,遇到难题了,便是不能立时解决,也要留个警示给后来人。
也许以后他要给属下们、百姓们的心中埋下一些学会质疑的种子,这就又牵扯到如今扫盲班课本的更改了。
吕瑛将这件事记在心上,又教导梅沙:“你在百闻坊做事,也要学会到民间多走走,写我这样的笔记,你看我怎么做,以后我派你出门做调查,就心里有谱了。”
《明君预备役手把手教你做民间考察》
梅沙受宠若惊,主家亲自教下头的人做事,这可难得,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梁州府是大城,按理说是繁华的,典妻卖子之事却很多,只因当地大族多,这些大族和官府一般,官府收税,他们也要收,什么过路钱、红白事的贺钱,百姓自然穷得响叮当,根本承受不起任何天灾意外,稍有不慎就会面临要找人借钱的境地。
那高利息的印子钱一借,从此利滚利的,就一定会走到让百姓典妻卖子的地步。
以往梅沙是看这些看惯了的,可他在琼崖岛过得太快乐了,那儿被吕瑛杀得根本没有印子钱存活的余地,老百姓缺钱自然可以找工做,连孤儿都有慈育堂养。
梅沙心头便不自觉升起一份“大逆不道”的念头——南禹的当今皇帝也不怎么样啊。
连个小孩子都比不过。
看着吕瑛蹲田边,用才学的梁州腔哄着一老农,老农稀里哗啦把祖宗十八代都交代了,梅沙又摇头,罢了,朝堂诸公高高在上,哪里会亲自下乡来做这调查?怕不是踩个黄泥路都要嫌污了缎子做的靴。
然后他听吕瑛说:“小梅,你来一下。”
梅沙:“来了。”
吕瑛嫌太阳大,找了有树荫的地方十分熟练的一蹲,梅沙跟着蹲,就听吕瑛说:“我有事要你去办。”
根据吕瑛调查,越是琼崖岛影响力辐射得不够远的地方,越是有一种现象,便是孩子等于资产。
这里的资产不是说什么孩子大了能当劳力,而是真的可以把孩子卖出去,比如那老农一辈子生了八个孩子,养身边的只有三个,其余五个都是卖了的。
“有的卖去了南边,有的卖去了隔壁巴蜀,吐蕃那边也收人,而且每年的需求都不一样。”
吕瑛算着:“我们得弄明白此地卖人的行情。”
梅沙:“查这个做什么啊!”
吕瑛鄙视:“哪处要买什么,就代表缺什么,小男孩比较好想,就是没儿子的人家要儿子,但如果某村要买女人,就说明他们缺女人,那女人去哪了?是不是他们会杀女婴?或者对女子的迫害尤为酷烈?再细分一下,吐蕃那边有时会指明要年轻的处女,听闻那边常有人祭,要求祭品洁净,这不是对上了?”
“小梅,你可是百闻坊的人啊!”吕瑛痛心疾首。
梅沙大为羞愧:“那我们要怎么查?”
吕瑛:“简单,这附近有一个百手仙子赵乐娘家搞的人贩子村,里头全村都是买卖人的,有拐子也有人牙子,你晚上过去下个毒把人放倒,我去刑讯,问完了话就能知道此处最大的人口买卖通道。”
梅沙:“……万一于白劲杀过来了呢?事先说好,我打不过他,你也打不过,我俩联手都不成,他可是和太子殿下一个水准的高手!”
泽国的太子殿下→吕房。
吕瑛理所当然道:“你不是轻功江湖第一吗?到时候我骑着你跑就是了。”
做吕瑛的马仔,总免不了和真马一样成为坐骑。
偏偏吕瑛行动力太强了,梅沙压根拦他不住,只好苦着脸先护送小殿下回城,既然决定做一票就跑,行李也得提前收拾好,梅沙这方面经验丰富。
跑路时马车是不能坐了,太慢,他们得骑马,所以马车要找个地方安置。
要不就卖了?
吕瑛素手一挥:“此处有秋瑜的椰子油铺子,你送过去就成,我不去,免得让他们知道我穿了女装,我就靠这个避开百闻坊的调查呢。”
没错,他们这次出行,琼崖岛自然会派人来找吕瑛,吕瑛特意变装,就是不想被找到。
梅沙面露敬佩:“秋少爷竟是把生意做到这儿来了?”
吕瑛:“是刘紫妍拜托他到这儿开店的,早些年曹家联合湖湘道大族毁了堤坝,淹了四个县,刘紫妍还替湖湘百姓记着这份仇,便托我和秋瑜在这安个钉子,好时刻搜集曹家罪证。”
梅沙竖起大拇指:“刘坊主也是好样的。”
如今刘紫妍是泽国正儿八经的工部下属矿坊坊主,正四品官员,手头的实权比她爹刘千山还大,每年年终到琼崖岛做汇报时,都可以去永康书院看吕瑛做的笔记,并抄录回去。
这位刘大人还时不时送她自己做的湖湘考察笔记到岛上,吕瑛对湖湘道的印象大多来自刘紫妍,换句话说,如果吕瑛夺了天下,他对湖湘道的治理将会参考刘紫妍的笔记。
那不过十五岁的少女已是能影响一个省份未来数年的发展了!
可以说在泽国年轻的官员里,刘紫妍是前途最好的一位,和钱阿全这位年轻男性官员的领头人一比都不差什么,正儿八经的吕瑛嫡系,连吕瑛都要时不时写信劝她多休息的那种。
泽国许多官员的终极目标就是混到刘紫妍这种吕瑛会写信关怀的地步,比如洛奇逸、陆缘海那两人都是以此为榜样的。
只是听闻刘紫妍在民间调查时连鞋子都走烂了十多双,脚底攒了厚厚的茧,两广南洋有修脚匠,她来岛时去修脚,那脚把做活的女匠都吓了一跳,以为面前的是个经年如牛马一样苦干的老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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