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川延静静凝视片刻,突然在脑海中出声询问:“阁下确定,这个世界中仅有我一人重活了一世吗?”
这个问题001从未设想,闻言整颗球一愣:【宿主,宿主为什么会这么想?】
陆川延淡淡道:“因为谢朝对我的态度转变,似乎不能仅仅用‘蝴蝶效应’来解释了。”
蝴蝶再怎么扇动翅膀,想来也不能在短短几日之内,将谢朝对他的态度扇成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明明上辈子还始终对着自己虚与委蛇的人,这辈子不仅多了许多之前没有的毛病,还毫不避讳地钻自己的被窝,对陆川延一副十足的信赖模样,像是笃定了自己不会伤害他。
说没点猫腻,陆川延是不信的。
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谢朝也重生了,而且同样保留了上一世临死前的记忆与对他的信任,不然根本无法解释。
但是001在听到这个猜想之后,立刻进行了否定:【但是这不可能呀~】
陆川延挑眉:“为何不可能?”
001很苦恼该怎么和宿主解释背后博大精深的原理,毕竟解释了宿主还是肯定不能明白,想来想去只能简单粗暴地说:【只有像001这样的系统存在,才有能力让宿主重生的,但是同一个世界容不下两个系统,如果有其他系统存在,001肯定会感觉到!所以这个世界只有宿主一个重生者!】
【至于谢朝的情感转变——】
001卡了壳,好半天,不确定地说:【也许上辈子谢朝就是缺少这么一个转变的契机呢?】
声音没什么底气。
陆川延不置可否,转而提出另一个解决方案:“是或不是,阁下再查看一下他如今的信任值就能揭晓。”
要是信任值很高,说明谢朝必定已经重生。
001很羞愧,小声说:【世界重启之后,001就没有查看权限啦……要等命运线结束以后才能看,所以……】
陆川延顿了顿:“……”
这么巧?
零零幺肯定不会在这种事上骗自己,毕竟骗他也没什么好处。但陆川延总是觉得,谢朝如此突兀的情感改变肯定有特殊原因。
只是系统都这么说了,显然也不能再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他只能暂且按耐下心中的疑问。
估算着差不多要到上早朝的时间了,殿门外已经有了太监宫女们的走动声。陆川延不敢擅动谢朝,只能低声喊他:“陛下?”
连着喊了好几句,谢朝才有了点反应:微微皱起眉头,试着将脑袋往陆川延的怀里埋,想用这种方式抵抗起床。
……和自己记忆中的谢朝没有半分相似。
但陆川延是不可能任由小皇帝赖床的,再拖延下去,自己的告老还乡之日简直遥遥无期。
他略为艰难地抬起手臂,轻轻拍拍小皇帝的后背,道:“陛下,该上早朝了。”
谢朝黑如鸦羽的睫毛抖了抖,迷迷瞪瞪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泄出一丝微光。他看了眼陆川延,复又闭上眼,黏糊糊地低声道:“王叔……让朕再睡一会儿……”
鼻音浓重,颇有几分小狗崽子撒娇的意思。
陆川延又开始头痛了。
他吐出一口气,语气带着几分似是而非的威胁:“一日之计在于晨,陛下若是不上早朝,朝中百官对陛下的印象可要大打折扣了。”
谢朝不耐烦地用额头拱了拱陆川延的胸膛,示意自己听见了,但是不在乎也不想听。
陆川延:“……”
上辈子谢朝看起来傀儡,但也没有坐以待毙,而是一直在私下里拉拢保皇党,暗中发展势力。自己对他的努力乐见其成,所以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辈子瞧谢朝的架势,连早朝都不愿意上,难道要准备彻底做甩手掌柜不理朝政了?
这怎么能行!
陆川延警觉起来,想了想,他换了个崭新的威胁方式:“陛下若是不愿意上早朝,微臣恐怕也不能留宿宫中了。”
反映了几秒,谢朝猛地睁开眼睛,委屈不解:“为什么啊!王叔也看见了,朕只有在王叔陪着时,才能入睡的……”
陆川延老神在在道:“原来如此,那恐怕就要让陛下在不用上朝与不用睡觉之间做个决断了。”
谢朝:“……”
好狠毒的威胁,根本没有让朕选择的余地。
小皇帝最后还是起了床,梳洗的过程中一直透过铜镜不太高兴地盯着陆川延看。服侍的宫人们装聋作哑,不去想陛下为什么会出现在摄政王就寝的偏殿内。
小皇帝:盯——
陆川延只假作不知,趁小皇帝梳洗的时候,他问:“陛下昨晚休息得怎么样?”
“有王叔在,朕睡得很好。”想了想,谢朝嘀嘀咕咕地补充一句,“要是王叔不强迫朕起床上朝就更好了。”
他小声嘀咕的模样落在眼里,还怪有趣的。陆川延的唇角很快地翘了一下,复又放平,等宫人依次出了殿门,道:“下了早朝之后,陛下与微臣去一趟演武场。”
谢朝微微一愣:“演武场?”
陆川延慢条斯理道:“陛下已年满十七,仍然手无缚鸡之力,倘若碰到心怀不轨之人,实在太过危险。所以微臣决定,亲自教导陛下练功,直至陛下有自保之力为止。”
谢朝又想拒绝:“有摄政王陪在朕左右,朕应当不需要……”
陆川延露出核善的微笑,温馨提醒:“留宿宫中。”
谢朝:“……朕已经要去上早朝了!”
陆川延假作恍然大悟:“忘了同陛下说,陛下若是想让微臣留宿宫中,那日后就要跟随微臣学习帝王之术,礼乐射御书数须得无一不精无一不晓才好。”
看得出来谢朝懵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王叔为何要花如此大力气?朕只是个傀儡皇帝……”
说了一半,他猛地住了嘴,意识到了什么。
陆川延淡淡道:“微臣从未如此想过。”
上辈子没有,这辈子也没有。陆川延懒得花大力气解释,并不意味着事实就是如此。
如今回想,假如小皇帝上辈子肯多信他一点点,恐怕结局都会完全不一样。
有些唏嘘。
谢朝蓦地沉默下来。
好半晌,他慢慢抬眼,寡淡唇边勾起一个不达眼底的凉薄笑意,透过擦得湛亮的铜镜与陆川延对视,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王叔这么急于教导朕,是想让朕尽早参政……待朕能独当一面,就离开朕吗?”
陆川延上辈子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是这辈子哪里有那么容易。他不仅要教导小皇帝做一代明君,还得处理好世家、右丞与蛮夷的事,尚且任重而道远,恐怕三五年内走不开身。
他半真半假道:“自然不是。倘若陛下需要,微臣自当肝脑涂地,留在陛下身边一生亦未可知。”
这话出口,不知为何,谢朝的脸色奇迹般地好看不少,问:“当真?”
陆川延道:“微臣向来说到做到。”
像是在说刚才的保证,又似乎是意有所指。
如此一番,总算是哄好了莫名炸毛的小狼崽子。
早朝一结束,陆川延就带着谢朝来到了演武场。
这里是普通士兵操练的地方,场地宽敞平坦,四下开阔,已经被陆川延提前吩咐过的羽林卫腾了一片无人的空地出来。
谢朝之前没来过,对这里颇为好奇,视线克制不住地乱晃,片刻后才想起收回视线,又变成了。
毕竟还是个半大孩子。
陆川延眼底多了片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
他领着谢朝换下了朝服,穿上一身轻便的短打。谢朝还是正在抽条的年纪,身段殷长清瘦,穿上轻便衣服便显得干净利落,朝气蓬勃。
天气尚冷,呼吸之间肺腑尽被寒意侵染。他常年久居深宫,皮薄肉嫩,没几息便在脸上冻出了酡红色,看着颇为滑稽。碍于脸面,小皇帝硬生生忍住了缩头缩脑的欲望,喝出一口白气,就着马上挥散的热量搓了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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